消失两年后，我的父母成了间谍……

·路德维希·吉施一家人受到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欢迎。

自己说了这么多年西班牙语，

父母竟然是俄罗斯间谍......

作者：王喆宁

在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的郊区，路德维希·吉施和玛丽亚夫妇带着一儿一女，住在一幢二层别墅里。他们不是本地人，而是2017年从阿根廷来到这里的。

在邻居眼中，他们一家人友善、懂礼貌，甚至没有被贴过罚单，是典型的模范家庭。

但2022年的一天晚上，警方突然闯入他们家中，把这对夫妇带走了。留下的姐弟俩又害怕又无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交给学校寄养和照顾。

两年后的一天，姐弟俩被人接走送到机场，居然见到了消失许久的父母。一家人登上飞机，姐弟俩还未从团圆的喜悦里缓过来，就得知了一个更震惊的消息——自己说了这么多年西班牙语，但实际是俄罗斯人，父母还是俄罗斯间谍......

·路德维希·吉施一家人回到俄罗斯。

10年编造新身份

故事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路德维希和玛丽亚夫妇的原名分别是阿尔乔姆·杜采夫和安娜·杜采娃，是俄罗斯对外情报局（SVR）的情报工作者。

2012年，年仅28岁的两人结婚，完成严格的情报培训，化名路德维希和玛丽亚，分别持旅游签证入境阿根廷，开始执行间谍任务。

路德维希声称自己是奥地利公民，母亲是阿根廷人，入境后便快速获得阿根廷国籍。之后，他和“墨西哥人”玛丽亚结婚，第二年生下女儿索菲。玛丽亚因此顺利获得阿根廷国籍。

又过了两年，儿子丹尼尔出生。一家四口过着自在平静的生活。2017年，两人带着女儿和儿子，持旅游签证，来到卢布尔雅那的郊区定居下来。

·斯洛文尼亚。

之所以选择斯洛文尼亚，是因为欧洲大部分地区对其免签，便于开展间谍活动。

在卢布尔雅那，路德维希成立了一家名为DSM&IT的信息技术公司，提供云托管服务。玛丽亚则经营了一家线上画廊“5'14' 艺术画廊” (Art Gallery 5'14')，主要业务是买卖艺术画作等。

在社交媒体上，玛丽亚特别活跃，宣称与90多位艺术家有合作，经常发布来自欧洲各地展览的艺术品照片，但她通常会非常小心，不让自己被拍到。

·玛丽亚。

多年来，两个人尽职尽责地纳税。2021年，路德维希的信息技术公司申报约4.3万欧元收入，玛丽亚的画廊申报了超过2万欧元的收入。

曾经有朋友问两人，为何从阿根廷移居到斯洛文尼亚。他们说，因为在街头等红灯时曾遭到持械抢劫，才决定离开治安不好的阿根廷。

邻居们对这家人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即使这对夫妇与见过他们的人都讲英语和德语，但也从未有人怀疑过夫妻俩。

路德维希和玛丽亚声称斯洛文尼亚语发音太难，其实是担心自己的俄罗斯口音在说当地语言时会发音不准。

据一位邻居说，他曾偶然在花园里见到这家人，这对夫妇在家里会用西班牙语和孩子们说话。

·杜采娃用玛丽亚名义办理的假护照。

“我西班牙语说得很好，我能听出他们说西班牙语没有口音。他们都是普通的好人，不可能是间谍。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媒体捏造的。”邻居说。

一家熟食店的老板在接受美国《华尔街日报》采访时透露，“他们非常有礼貌，很尊重人，总是用现金支付”。

在萨格勒布艺术博览会上，克罗地亚摄影师马尔科·米利奇曾经遇到过玛丽亚，表示“她总是心情愉快，与其他艺术家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任务开启

经过近10年的隐姓埋名，路德维希在2019年获得斯洛文尼亚居留许可。他们的孩子也开始在当地的英国国际学校上学。

确保新身份足以掩人耳目后，夫妻俩才敢开启间谍活动。他们以斯洛文尼亚首都为基地，免签前往邻近的北约和欧盟成员国，发展消息来源、招募线人并与其他特工联络。

有时候，他们会传递来自俄罗斯的命令，并为其他潜伏特工带来现金。他们曾多次前往意大利、克罗地亚和欧洲其他地方，向线人支付报酬并传达指令。

在斯洛文尼亚的家中电脑里，他们安装上与俄罗斯上线进行安全联络的软件，但这些软件都加过密，斯洛文尼亚和美国的技术人员无法破解。不仅如此，他们的冰箱还有一个秘密隔断，里面藏着几十万欧元现钞。

·路德维希和玛丽亚。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

此前，俄罗斯供应了欧洲近一半的天然气，并从中赚取了数十亿美元的外汇。俄乌冲突后，欧洲政界人士面临着减少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的巨大压力，而莫斯科迫切需要从欧盟能源监管合作机构（ACER）获取情报。

夫妻俩将目标对准距离他们家仅8km的ACER。斯洛文尼亚国际事务、国家和国际安全国务秘书沃伊科·沃尔克说：“他们被唤醒了。”

夫妻俩先是回到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更新了护照，很快返回斯洛文尼亚，试图渗透进ACER。

很快，斯洛文尼亚的间谍机构收到了一封密报，称这对“正常”“安静”的夫妇住在其首都郊区。

经过搜集信息和监听后，间谍机构揭露了两人在欧洲各地的可疑会面，还发现夫妻二人的公司都是靠莫斯科老板的资金维持运转的。阿根廷的调查人员发现，他们婚礼上仅有的两名证婚人也提供了虚假身份。

随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移民官员将两人的指纹放入国际刑警组织的数据库中，发现指纹属于阿尔乔姆·杜采夫和安娜·杜采娃......

2022年12月，二人被捕。他们一直被关押在斯洛文尼亚监狱，等待审判。一位消息人士透露：“他们对此表现得很镇定，守口如瓶。很明显他们是专业人士。”

俄罗斯方面很快联系了斯洛文尼亚，希望将这对夫妻接回国，但始终没能达成协议。

在狱中度过一年多时间后，今年8月1日，杜采夫和杜采娃迎来出狱的机会——美国和俄罗斯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进行了大规模的换囚行动，这也是美俄冷战后最大规模的换囚行动。

暨南大学国际战略传播研究中心主任吴非对环球人物记者说：“这次换囚是美国针对俄乌冲突进行的总结工作中的一项，其他还包括战争耗费，以及相关情况的梳理。在这一背景下，首当其冲的是双方的利益交换。这次交换间谍，主要是美国方面先主动的，俄罗斯方面作出了积极回应。参与交换谈判的国家达到8个，最终交换名单也是通过这些国家的高层来进行直接对话得出的。”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外交研究室副研究员赵玉明看来，选择在土耳其换囚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他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土耳其处在亚欧大陆中间位置。更重要的是，土耳其因其北约成员国身份和加入欧盟的意愿，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西方阵营中的一员。同时，土耳其与俄罗斯在能源、经贸、旅游、农业等领域利益纽带深厚，并且双方不顾西方反对，政治外交往来密切。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俄罗斯总统普京更是长期保持来往。埃尔多安本人也长期乐于组织俄罗斯与各方进行调停，并将其视为政绩以赢得政治威望和支持率。”

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西方各国已驱逐600多名俄罗斯外交官，俄罗斯只能越来越依赖“非法特工”进行情报收集。杜采夫和杜采娃就属于这一类特工。

“非法特工”由来已久。早在苏联时期，俄罗斯就开始培养这类间谍。不同于“合法特工”在外交工作掩护下收集情报，“非法特工”需要以假身份在其他国家工作和生活数年，秘密搜集情报、发展关系网。

“这种派遣人员潜伏到对象国搜集信息和情报的方式古已有之。不论是当年的苏联还是现在的俄罗斯，不论是美国还是其他西方国家，一直在成系统和有规模地向外派遣人员，利用各种合法的职业来掩盖身份，进而编织人脉关系网并搜集各类信息和情报。”赵玉明说。

俄罗斯安全专家安德烈·索尔达托夫曾表示：“非法移民对莫斯科的重要性再次凸显，尤其是当间谍活动与战争之间的界限几乎消失的时候。”

在赵玉明看来，此次能够成功交换间谍，并不意味着双方关系暂时有所改善。

“俄罗斯与美国乃至西方之间的矛盾是结构性的，双方在欧洲安全与战略稳定、国际秩序与国家地位、经济利益与意识形态等领域的对立是全方位的，也是无法调和的。尤其是俄乌冲突的爆发，导致双方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彻底爆发。在美国，恐俄症与逢俄必反已经成为超党派政治共识和普遍社会意识。在俄罗斯，人们则想极力挣脱美国掌控的国际秩序，打破美国的金融霸权和科技霸权。在俄乌冲突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双方之间的政治对立、外交对抗和军事安全对峙无法得到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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