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坑杀学生！墨西哥为何这么乱？

 墨西哥总统培尼亚·涅托（Peña Nieto），他的G20行程被迫拦腰斩断。他先在布里斯班报了个到，就中途离场返回了墨西哥。

因为，他的国家发生了大规模的抗议运动，数千公民戴上了面具，将手涂成红色。在墨西哥，面具是愤怒的象征，也是20年间社会运动的重要道具；将手涂成红 色，指向43名学生死亡的“伊瓜拉案件”，暗示培尼亚的手上染满了鲜血。示威愈演愈烈，引发了连串暴力事件，培尼亚只好迅速回国稳定局势。此前，培尼亚在 高铁事件上的出尔反尔，以及两套来历不明的豪宅，已经让中国媒体看到墨西哥政局的诡异气氛。

不仅如此，乌拉圭总统穆希卡（Jose Mujica）最近在接受《外交》杂志采访时，一时兴起，将墨西哥称为“失败国家”。“这给人一种感觉，即这是一个失败国家，公众当局完全失控，他们已经 从内部毁灭。”虽然穆希卡后来迫于外交压力道歉，并收回相关言论，但依然引起了国际舆论的一片哗然。虽然不愿意，但不少墨西哥人心里赞同邻国总统的言论 ——这个国家已经沦陷。

这不仅是培尼亚个人的困境，更是革命制度党（PRI）的困境。长相英俊的培尼亚，是革命制度党精心扶植的代理人。这个拉美历史上最伟大的政党、连续执政时期最长的政党，2年前曾被寄望于能拯救墨西哥，但今天，这个希望接近破灭。

“墨西哥难道没有任何长进？”墨西哥《至上报》大胆地撰文称，“PRI怎么与21世纪格格不入了？”

（图注：当地时间2014年11月27日，墨西哥墨西哥城，当地民众聚集检察院前，继续抗议43名学生被屠杀事件。CFP供图）

【一】

PRI是墨西哥第一大政党，更是拉丁美洲第一大党。在全世界所有政党之中，它也举足轻重：规模庞大，一度拥有 1300万党员，超过墨西哥总人口的1/10；执政大半个世纪，掌握墨西哥几乎全部资源，堪称政权最稳的政党之一；创造了经济奇迹，实现了持续30年的年 均增长5%的经济发展，让墨西哥成为拉丁美洲最有竞争力的国家之一……

1929年，PRI开始主政墨西哥，以民族主义口号获得了民众的支持。上台后，其组成的文官政府就不断加强自己的统治。墨西哥政局中，PRI完全没有对手，其他政党几乎天生就发育不良。每6年一次的国内大选，基本就是“走过场”。

不过，PRI依然坐得稳江山，因为它创造了震惊世界的“墨西哥奇迹”。PRI的成功，缘于高度的集权统治，全国得以集中力量进行经济建设。除了经济的发展 与政治的稳定外，它还举办了举世瞩目的1986年奥运会，以及1970、1986年世界杯足球赛。这些都是PRI的闪亮政绩，也是墨西哥的骄傲。

20世界80年代，到了“改革年”。从总统德拉马德里（de la Madrid Hurtado）开始，逐渐地背离了革命民族主义，转入“社会自由主义”。这其实是当时世界思潮的一个反应。80年代，美国总统里根、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 开始使用新自由主义政策，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融入世界贸易体系”成为当时时代强音。为了发展，墨西哥进一步打开国门。新一轮经济大发展近在眼前。

【二】

然而，人们并没有享受到改革的成果。相反，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民族工业遭到巨大破坏，很多人突然陷入赤贫。

墨西哥民族工业受到外资的强烈冲击，国有企业由1982年的1155家，减少到1993年的209家，仅在萨利纳斯政府期间倒闭的私营中小企业就高达15 万家，企业倒闭造成工人大量失业，而政府对此应对无策。到20世纪末，墨西哥全国9700万人口中有46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其中2700万人为赤 贫，占全国人口10%的富人拥有全国80%的财富，最富有的300个家族拥有全国50%的财富。僵化的政治结构、严重的两极分化、权力的集中和政府的腐 败，在外资的强烈冲击下，墨西哥的政治弊端逐一显现。

由于长期执政，PRI逐渐形成了一个既得利益集团。墨西哥的腐败形势非常严重，各级官员都进行权力寻租。1995年2月，前总统卡洛斯·萨利纳斯 （Carlos Salinas）的哥哥劳尔因涉嫌贩毒和非法致富被捕入狱，据称其聚敛的财富高达数十亿美元。与此案有牵连的前总统萨利纳斯自1995年起一直流亡国外。 1997年2月，墨西哥全国缉毒局局长雷沃略将军因参与贩毒被捕……

反腐？1994年上任的塞迪略（Zedillo）总统确实一直努力反腐，但令人遗憾的是，并没有大快人心，而是让人越来越心寒。2000年6月，在大选前 夕，再度爆出高层腐败的消息，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曾任PRI财务书记、先后任联邦区长官和旅游部长的比利亚雷亚尔因涉嫌贪污4.2亿比索（按当时 的比率1:5.9，折合7000万美元）。已经没人为反腐成果喝彩，大家都在等待。一位议员曾愤怒地批评：“PRI已经变成惯偷和窃贼的政党，是腐败导致 党的失败。”

当90年代墨西哥民主条件逐渐具备之时，PRI注定被人民抛弃。

【三】

伊瓜拉事件，让人们想起了半个世纪前的“特拉特洛尔科（Tlatelolco）惨案”。

1968年，正是墨西哥奥运会的主办年。但在学生们看来，在国内问题丛生之时，PRI投资1.5亿美元用于建设新的体育设施，实在过于奢侈。于是，抗议示 威开始大规模地发生。PRI决定用武力解决学生的抗议。10月2日，特拉特洛尔科广场，军队从四面八方向学生们开火，瞬间血流成河，约有800多人死亡， 成为墨西哥历史上著名的惨案。从此墨西哥走向了政局动荡的时期，也成为政府与民众博弈的开始。

1971年，学生们又借联邦政府领导人换届的 时机，要求重新评价1968年的学生抗议活动。但是，原内政部长出身的埃切维里亚（Luis Echeverría）总统，却与黑社会势力来勾结，致使大约30多名学生和民众死于非命。这与阿根廷魏地拉的暗杀行动并称为拉美两大著名的“肮脏的战 争”（后者因有“五月广场的母亲”而闻名于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底层抵抗运动一度销声匿迹。值得一提的是，埃本人与中国关系倒是挺好，1971年10 月，埃切维利亚不顾国际上反华势力的阻扰，以巨大的勇气，在联合国大会为中国声张正义，为中国加入联合国发挥了重要作用。

也就从这时开始，墨西哥的反对党慢慢成长起来了。他们与执政的PRI内主张改革的人士一起，逐渐形成了与执政党的竞争关系。后期，以印第安人为主的萨帕塔 运动（Zapatistas）（其领袖赫尔曼、马科斯等也是学生运动的激进分子）同时开展，引起了墨西哥民众的广泛响应，此时，学生运动才再度出山，成为 萨帕塔人的同盟军。

因此，这次43名学生遇害的伊瓜拉事件，再次唤醒了人们的伤心记忆。几年前，墨西哥政府应民众之要求，调查“特拉特洛尔科惨案”与“肮脏战争”的犯罪嫌疑 人。结果呢？官官相护，进展迟缓，各不认账，已经让民众非常不满。而此时又爆出新的惨案，更是让整个墨西哥陷入悲愤之中。最让人痛恨的，就是这些惨案，都 与PRI有关。

【四】

PRI在2000年大选中落败，结束了71年的统治。但幸运的是，在野12年之后，它又一次东山再起。

一方面，是当时接班的国民行动党缺乏执政经验，经历了福克斯与（Fox）卡尔德龙(Calderón)两任总统，墨西哥陷入混乱之中，尤其是毒贩横行，表 现似乎比PRI时期更糟糕；另一方面，PRI不断宣称，自己已经主动进行改革和重建，民众以为他们已经痛定思痛，改过自新。萨缪尔·亨廷顿说过，在一个国 家实现民主化头十年内，可能会出现“威权怀旧”，怀念当年独裁统治下的种种好处——比如治安稳定、政局比较明朗等。于是，在2012年大选上，PRI重返 政坛。

（当地时间2012年7月1日，墨西哥城，墨西哥第一大党革命制度党候选人培尼亚-涅托与他的妻子在一起欢庆赢得总统大选。东方IC供图）

墨西哥一家杂志曾这样评价培尼亚：革命制度党候选人培尼亚·涅托形象正面，有能力有魄力。他曾担任墨西哥州州长，在这个重要岗位上，他作风廉洁，在公共事 务方面多有建树，民众对他评价不错。他的竞选纲领，基本上涉及墨西哥目前函待解决的问题，尤其是社会治安方面。他俊朗的形象也为其加分不少。培尼亚·涅托 将一改此前墨西哥政府的面貌。

从推翻PRI统治，到呼唤PRI重新上台。20年的墨西哥政治勾勒出一个宏大前景。与很多“自由-秩序”的故事一样，墨西哥在钟摆中前进。墨西哥民众既渴 望自由，但获得民主后又失望不已。虽然PRI重新上台，但多党制的民主政体已经建立，墨西哥已经不可能走回威权主义的老路上去。有学者真切地希望：党已经 不是那个党，人民也不是那个人民。

【五】

但是，PRI交上的答卷仍让民众失望不已。

墨西哥是一个“失败国家”吗？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PRI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政党之一啊。

可见，PRI仍然与黑社会有着密切的关系。从伊瓜拉事件可见，埃切维里亚的遗产被继承了下来，政府喜欢使用黑白两副牌，以不同手段实现其终极利益。这种手 法只存在于半个世纪前的军人政府时期，在民主时代完全是不可想象的。在PRI上台之前，民众本期望其在打击贩毒集团、黑恶势力上有所建树，但如今却发现他 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黑箱交易本身就是民主政治的死穴，加剧了民众的不安与恐惧。或许不到2018年的大选，PRI就将在民众的弹劾中再度倒台。

还有一种说法，逐渐得到墨西哥人的认可。PRI很可能是墨西哥混乱局势的根源。在国民行动党执政（2000年）之后，墨西哥毒贩突然倾巢而出。在短短12 年里，墨西哥几乎成为一个被毒品毁掉的国家。墨西哥主要贩毒组织海湾、锡那罗亚及塞塔集团，实力之强大、装备之精良，总体实力甚至可以和墨西哥军队抗衡。 谁给他们提供的武器？PRI一些高级官员嫌疑很大。福克斯和卡尔德龙尽管发动了多场缉毒斗争，取得了一些成效。但贩毒集团也展开了针对高级官员、议员和警 官采取了暗杀行动，整个仙人掌国度一片血雨腥风。在2002-2009年间，5万多人死于涉毒暴力事件，超过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死亡人数总和。

一开始，人们认为贩毒集团猖獗的原因是“离美国太近”，让墨西哥成为“贩毒走廊”，或者认为是卡尔德龙反击不力。但慢慢人们意识到：早在2000年第一次 下台之前，PRI就与贩毒集团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当时多位高官涉毒，就说明了这一点。失去政权之时，PRI任由贩毒集团四处破坏；而获得政权之后，又与他 们联手镇压民众运动。指望这个从思想到作风都腐化不堪的政党完成扫毒行动，多么不切实际！与贩毒集团的惊人利益相比，培尼亚的几套豪宅，根本不足挂齿。

从希望到失望，仅仅过了两年。培尼亚和PRI就证明了自己的失败。也许正如《至上报》所言，至少现在看来，PRI确实与21世纪格格不入。它曾经是天使， 但如却今是撒旦。它曾经带来繁荣，如今却是毒药。这个曾经伟大的政党，固然在历史上有它的地位，但它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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