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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歌颂90年代的时代了。上个十年,当人们要歌唱80年代的时候,还会为它专门出一本书。但现在,你点开每一个手机关注的公众号,它都会用成堆的图片告诉你,今夜让我们重温90年代的文艺盛世。 这就是时代与时代的差别,以至于当我们从未来回看这个10年的时候,歌颂的介质恐怕还没有出现。 而在90年代的“文艺盛世”里,黄磊是不能被忽视的,就像他自己曾经制作过的电视剧《天一生水》一样,他本人就是民国那些如玉如水的小生代言人。在这篇文章的采访快结束时,我们问黄磊,不少人可能会不断怀念他的90年代,这会不会让现在还在不断演戏的他感到厌烦。 这个时候,天有点阴,让室内的光线减弱了一半。看起来有点像秉烛夜谈。穿着正装的黄磊脚上踩着酒店的拖鞋。他看着桌上给自己助理买的蛋糕,然后对我们说:“我不排斥,那是属于我的,我排斥什么。但我还有下一个90年代。” 所以,这其实是我们在和自己纠结。当把黄磊设定成那个带点忧郁气质的文艺青年时,过不去他在《我爱男闺蜜》里中年形象那道坎的也只有我们而已。 对于黄磊而言,文艺与烟火气在他身上一直共生。 Part1. “文艺气息浓厚,但我们依然在做饭” 黄磊笑称学生时代谁想吃自己做的饭,就要跟他叫“爸爸”。 当我们聊到做饭这个话题的时候,气氛一下子打开了。黄磊听到我们说,90年代的他应该想不到自己现在如此爱做饭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然后他跟我们说:“其实因为那个时候整个的文艺气息是那样的,但是我们那个时候依然在做饭。” 做饭这个爱好的形成是在非典时期,几个月没有拍戏的黄磊在家里和孙莉待着,餐馆关门,“有那么一个多月,俩月,就天天在家里做饭,那个时候突飞猛进”。但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他已经被同学叫做了“爸爸”。 被叫爸爸是因为在那个粮票还存在的时代里,他能炸馒头片儿,拌沙拉,切出来的苹果核儿谁喊一声爸爸就送给谁咬一口。“我们班什么姜武、王劲松这些同学就排队‘爸爸’。必须喊一声爸爸,真的。” 然后,他开始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自己怎么炸馒头片儿,中间有那么几次轻微的停顿,好像回忆勾起了味蕾的触动。这些用酒精灯炸出来的鸡蛋馒头片儿撒上黑胡椒粉,还有脸盆脚盆拌出来的沙拉,宿舍里面开舞会,“找机会跟女孩搂搂抱抱”。 甚至在重述这段校园经历的时候,黄磊还会给我们细致地还原拌沙拉的整个过程。首先要把那些白搪瓷的盆用洗涤灵刷干净。“苹果、梨子、香蕉,土豆煮熟了,鸡蛋煮了,把那个鸡蛋切了,沙拉酱弄完一和。和完之后,把盆摆好了,下楼通知女生上来宿舍里面。” 和我们想象的那个吉他、草地、汪国真的90年代完全不一样。 但幸好还是有一样在我们想象之中,黄磊那个让人带着点怀恋的长发造型。《我想我是海》里面,他躺在礁石上,头发散乱;和孙莉手牵手站在沙滩上。然而他自己又迅速地打破我们的想象——“你觉得我留长发这文艺气息,我们全校都是长发。我们那时候一块玩的高晓松,长发;老狼,长发;郑钧,长发;郁冬,长发;我们就天天在一块混,一堆长发,每天都是这样。” 而和长发搭配的,有点像近几年重新回流的时尚。包括高晓松在内“全是瘦腿牛仔裤,穿一皮夹克,多冷都不穿秋裤。”学校在北三环外蓟门桥附近的黄磊,和这几个混在一起的长发朋友总是奔去魏公村,喝啤酒,吃烤肉,还有羊腰子。 “那个时代,其实那文艺可真不是装腔作势。”黄磊向我们解释:“文艺青年也是时代产物,就是在那个时代的那波人文艺青年,他就要那劲。听的歌我们都听罗大佑,听校园民谣,听李宗盛,听晓松的《同桌的你》,那就在我们这儿有代表性的。白衣飘飘的年代,都是牛仔裤,白衬衫,都是长头发,都是这样叼根烟站这样,一脸茫然和对世界的满不在乎,都是这样的情况。” 那个时候还抽烟的黄磊,抽的是一种需要自己卷的莫合烟。这种从苏联流传到新疆的烟草在90年代非常流行。用烟纸卷上一小撮烟粒,沾点口水封住,点着就能抽起来。然而2005年之后,它已经全面退出了零售市场。 和这几个朋友认识的契机是当年大家都流行找活儿干,各个院校的同学凑在一起接私活。高晓松给林依轮的一个MV当导演,黄磊来做制片主任。94年的时候,黄磊在学校演话剧《牛虻》,高晓松又带着老狼、郑钧、郁冬总来看他排练。“我们在学校里也是玩这些,可是那时候跟现在年轻人玩的不一样,我们的资讯没有那么的多,于是大家就向内心很秘密的点去找,因为没得玩。就在排练场玩。”在黄磊的形容中,排练场像是一个秘密基地。 说起这些朋友的时候,黄磊还能怀念起林依轮当年的拿手菜鱼香肉丝。而当我们问道,高晓松年轻的时候竟然能穿瘦腿牛仔裤,酒店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笑了,只有黄磊的脸依旧严肃,他说:“我们平白无故的都身上背了30斤肉,就是这样。” Part2. “内心比原来要像转了一圈” 黄磊 “我觉得我开始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演员的状态,也就是在40出头的时候。” 与校园生活并行的,是作为演员和老师的黄磊。进入电影学院前,他出演了陈凯歌导演的《边走边唱》,后来有一张专辑便以这部电影命名。他在这部自己“启蒙老师”的电影里演一个年轻的盲人琴师,和他搭戏的,则是“精神上的父亲”,北电齐士龙老师的爱徒许晴。 这部电影,除了让黄磊赚到了一年的生活费用,也让他尝到了表演的甜头。但是因为回避演戏而选择去念研究生的他,在97年选择了留校教书。用他自己的话说,从26岁到30岁,人生中最难忘的4年,最黄金的4年。 而这四年里,也是他开始被越来越多的观众认识的黄金期。1998年的《半生缘》,1999年的《人间四月天》,2002年的《橘子红了》,一部电影两部电视剧,他让不少人觉得黄磊就是民国小生的代言人。 2009年,他演完了目前最后一个民国角色,《四世同堂》里的祁瑞宣,同时带完了一个研究生班。2010年,出现在了电视剧《婚姻保卫战》里。黄磊说,从这以后,也再也没有带过一个完整的班级。只是在2012年的时候,给自己因为生小孩的学生做助教,教了一年多一个新的本科班级。 基本上离开教学岗位的黄磊作品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在他看来,这是大环境的问题,突然影视作品变得很多,“所有的演员都在参加综艺”,大家都在做综艺,也是个娱乐。自认不是“通告艺人”的黄磊接下了《爸爸去哪儿》以及《极限挑战》。 综艺节目之外,他出演了一系列的都市剧——《男人帮》《夫妻那些事》《我爱男闺蜜》以及最近的《小别离》。戏外,他是爱做饭的多多爸;戏里,就变成了各种遭遇家庭、婚姻、亲子问题的中年男子。 但是黄磊却自认自己的表演直到《男人帮》才轻松下来,甚至之前的“转型之作”《婚姻保卫战》还有些“紧”的地方。“我觉得我开始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演员的状态,也就是在40出头的时候。”他这样说。 我们问他,会不会觉得从自己青年形象跨越到这个中年形象有些心理障碍。黄磊语速稍微变得有点快,他把这种改变归结于时代;又说,自己的岁数在变,但人没有变,只是作品在一直变化。“原来大家看到的是高冷的作品,现在没有高冷的作品,没有人会去拍高冷的作品。这个时代可能要么就是古装、奇幻,要么就是都市、温馨、轻松,这样的东西为主。现在也不会有人拍《人间四月天》,好像《橘子红了》这样的作品也很少,我自己拍的《似水年华》今天这样的戏好象也没有人拍了。” 说到这里的黄磊,其实语气也带点遗憾。然而在追问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他又说:“原因太复杂了。那说一天也说不完。”一种转身掉头去,就此别过的语气。 所以话题回到他现在的作品上来。关于现在都市中年男的故事是不是有点重复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听到了黄磊为自己辩护:“在我的内心中描述的感情和内心的经历其实不太一样。这个过程我不知道观众怎么看,就像《嘿,老头》里面我演的是一个胡同里的胡同串子,虽然这个《小别离》和《夫妻那些事》是所谓精英男,但是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大夫。但是他们经历的故事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是一个丁克家庭,要不要孩子,夫妻之间的事。这个其实是一个父亲的故事,《男闺密》演的也是一个胡同串子,但是有点娘,给人介绍对象的。我自己觉得是不太一样的。” 随后说起了自己接下来的拍戏计划,提到有两部电影正在日程之上。然后他突然说,对我来讲,我自己觉得演电影、演电视剧对我来讲就是演戏,都是拍戏,我倒没觉得它们有那么大的区别,我也拍过很多电影,所以,我不觉得它们有本质的差别。 黄磊很清楚我们想问他什么。 但是在他心中,还是给自己曾经那些演过的戏留了一个空隙——还有接着演下去的可能。他说起了今年拍《深夜食堂》的经历,一下子从那种自在的轻喜剧状态回到了另一面。 “突然回到了一个完全收敛进来的,又回到了像当年《橘子红了》或者是《人间四月天》、《四世同堂》、《家春秋》外部的感觉,是收进来的。但是,我觉得这次在演《深夜食堂》的时候,内心比原来要像转了一圈一样。” Part3. “我没特别强的新鲜感,愿意离群索居” 黄磊 “并不是说我们突然就转变了,我们就是这样正常的长大了。” 采访一直在与光线较量。那天北京稍微下了一点雨,于是天也越来越阴,越来越黑。最后的几个问题里,我们问了问黄磊北京这座城市与他自己的关系。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其实沙发很低,窗台很高,看过去天空占得比重远远大于后边。他说,我就是在这边长大的,我中学就在这后边。“这儿”是东三环边,亮马桥一带。窗口望出去,能看到90年代某种权贵的象征,昆仑饭店,现在则多了种老派大佬的味道。再往南一些,则是三里屯的使馆区。黄磊的中学就在这一带,早已经拆了。 讨厌城市,喜欢离群索居的黄磊把家安在了北六环外。用告别城市的闹换来与家人的安静相处。家人和做饭,他最喜欢谈论的两个话题。 于是黄磊和我们说了不少他对自己女儿的想法,当然这与他最近出演的电视剧《小别离》有关。戏中他所扮演的都市中年精英男面临的一个问题便是要不要把孩子送出国读书。“可是如果小留学生,孩子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送到国外去,就有赌博的嫌疑,他有可能会很好,但也有可能他会走有偏差。所以,我觉得什么都比不上一个家庭一起成长最重要,还有就是你错过他这段人生历程你也会遗憾,所以这点我是不支持的。” 黄磊的态度显得十分坚决,然而剧中这份坚决却是他97班的学生海清在坚守。 谈到这次合作,黄磊开玩笑,说海清见着自己还会有一点点打回原形的样子。但这一次,她作为一个毕业14年的演员,早已成熟,两人更像是演员之间的合作。 海清要迈过和自己老师对戏的障碍,而《小别离》对于黄磊来说,是为一个还有几年才会来到的人生阶段做准备——孩子进入青春期。“儿女要长大,然后慢慢的她要跟你告别。” 自己担纲制作人的戏,黄磊觉得,就是在讨论人到中年之后怎么去面对自己长大的小孩。黄磊是一个坚决的子女留在身边主义者。他在告诉我们自己非常不同意把小孩子送到国外读书时语气甚至有点强硬。如果自己的女儿多多或者妹妹想要在上大学之前离开家庭,黄磊说,除非没有工作可以陪孩子去,否则不行。 “如果不行,你就要跟爸妈在一起,爸妈比学校还要重要。” 这和那个曾经在北三环吃羊腰子的青年,好像又是两个人了。但在谈到希望多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性时,黄磊这样说:“我希望多多是一个独立的女性,是一个对自我有冷静的认识和判断的一个人。然后能够对待自我,能够是善意的,对待世界是善意的就好了,我觉得别的都不可知的事情,就不管它了。” 好像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关于时代与时间,它能改变人的一切。就像自己曾是长发忧郁的少年一样,“并不是说我们突然就转变了,我们就是这样正常的长大了。”黄磊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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