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趣闻：朝鲜黑市里永不消失的好丽友

2017年12月13日3点，一阵枪响打破了板门店平静的下午。 一辆吉普车冲过朝鲜的边境哨所，在距离韩国几步之遥的地方陷入了路沟。 25岁的吴青成（Oh Chong-song）从车上跳下来，奋力跑向军事分界线。在身中5枪后，他终于摆脱了身后紧追的4个朝鲜士兵，倒在了韩国边境线上，被韩国士兵拖了回去。 吴青成被火速送往亚洲大学医院抢救，经过5个小时的手术和数天的昏迷，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想吃巧克力派。

从朝鲜奔向韩国的吴青成（图片来源：CNN） 好丽友听说后，立刻送了100箱好丽友派到医院，并且许诺他终身免费吃到饱 当医护人员问吴青成怎么知道巧克力派的时候，吴青成说自己从没吃过，但听说过开城工业区把巧克力派当做零食送给朝鲜人。 在他的老家开城，曾有过短暂的巧克力派自由，黑市里流通着数百万个好丽友。 如今在朝鲜，已经找不到一块合法的好丽友，但它曾经是朝鲜人心中的马卡龙。 开启了这个潘多拉魔盒开城工业区，是朝韩两国在朝鲜南部共同设立的开发区，从2004年开始，陆续进驻了120多家韩国企业，雇佣了56000多名朝鲜人。

按照规定，工厂直接把工资付给朝鲜政府，由他们分发，不允许给朝鲜工人额外的加班费和津贴。 政府会按照上班天数往我们的存折里打钱，但我们很难提取现金。我们通常是用存折里一起打出来的配给票来领取物品，然后拿到市场卖，换取现金。 当时，不少企业都选择用好丽友作为下午茶点，以及当做加班补贴奖励给朝鲜工人，这款平平无奇的小零食立刻俘获了工人们的胃。

一个在开城工业区开了7年工厂的韩国老板第一次看到朝鲜工人吃好丽友的时候，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像嗑药一样。 好丽友迅速成了开城工业区最诱人的奖励，就连乐天、海太等牌子的巧克力派也大受欢迎，据统计，韩国企业每天要向朝鲜工人派发15万个好丽友派，平均每人都能领到两三个。

去开城工业区之前，一个韩国商人在检查他的车 但是在工业区的垃圾桶里，却很少看到好丽友的包装袋。 好丽友的美味让朝鲜工人们很快意识到，只要走出开城工业区，这些巧克力派的价值就会翻倍，他们不再轻易吃掉，而是藏起来带回家跟家人分享，或者带到黑市里去卖掉。 朝鲜人都知道，等待国家分配的食物是吃不饱的，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朝鲜人跟黑市打过交道，大量的巧克力派从开城工业区被送到朝鲜黑市，流进了更多朝鲜民众的胃里。

只要你有钱，在Jangmadang（朝鲜黑市）到处都能买到巧克力派，家里的老人小孩都很喜欢，我们都知道那是韩国货。 一块在韩国不到0.5美元的好丽友派，在朝鲜黑市里被炒到了3-5美元，最高的时候甚至达到10美元一个。 相比之下，开城工业区里的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60美元左右，靠着这些好丽友派，他们能挣到比工资更高的外快。 最鼎盛的时候，开城工业区每个月至少有200万个好丽友派流进朝鲜黑市。

跟朝鲜人以往能吃到的零食完全不同，香甜的巧克力蛋糕夹着松软的棉花糖，带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 昂贵和美味甚至神化了好丽友派的营养价值，据说有些人拿来当补品，泡在粥或温水里吃。 这款韩国人眼里在平常不过的国产零食，成了朝鲜人生活中一点奢侈的享受，也让他们尝到了自由交易的甜头。

曾经在朝鲜街头，游客甚至能拍到吃完被丢掉的巧克力派 这些好丽友派的病毒式传播，也引起了朝鲜的警觉。 在国家的宣传里，韩国同胞们总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朝鲜苦多了。然而每一口巧克力派，都在提醒着朝鲜民众们，他们过得更好。 2014年，朝鲜叫停了开城工业区给朝鲜工人发好丽友的奖励政策，换成派发香肠、方便面和咖啡粉。 消息一传出来，黑市里的好丽友派价格立刻翻了倍。 朝鲜甚至开始研发自己的巧克力派，决心重新俘获朝鲜民众的胃。

很快，朝鲜自己生产的Danseolgi就出现在开城工业区和朝鲜各地，这款巧克力派有着跟好丽友一样的红色包装。 然而Danseolgi尝起来跟好丽友完全不同，更像是涂满巧克力的蛋黄酱，吃起来又干又粗。 但朝鲜工人们别无选择，原本喜闻乐见的巧克力派，一下就变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朝鲜巧克力派（左）和好丽友派（右） 2016年3月，紧张的朝韩关系让开城工业区突然关闭，工业区的韩国人在40分钟内被赶回了韩国，那些在工厂里攒下来的巧克力派，也慢慢地被吃完了。 好丽友，也从朝鲜黑市里的硬通货，变成了一派难求的轻奢品。

但好丽友并没有从朝鲜黑市消失，那些往返中国的商人依旧能带来好丽友派，通过朝鲜边界的新义州市转卖到更多的黑市里。 甚至在一些政府允许经营的市场里，也能找到一些好丽友派的替代品。 Daily NK曾经偷拍过崇金市的浦项市场，在琳琅满目的零食里，偶尔会闪过一盒和好丽友一模一样的巧克力派，但包装上却用英文写着Star Pie。

在这里看到英文标签很奇怪，但却比韩文标签更安全 除了黑市里的好丽友，朝鲜人依旧能拿到一些韩国产的巧克力派，其中一部分来自从韩国飘过来的气球。 在开城工业区被禁止用好丽友派作为奖励后，韩国的脱北者团体在板门店附近放飞了10000个好丽友派。

脱北者Park Sang-hak定期从韩国放飞传单和补给品，他认为巧克力派并不适合用气球运送，因为它们太重且易碎，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放USB、传单和1美元的钞票。 尽管不知道有多少巧克力派能落到朝鲜人手里，他们还是持续地放飞物资，企图在这片无法被监视覆盖的天空里，撕开一条能向外张望的缝。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从韩国的亲人那里拿到好丽友。 韩朝之间离散家属的聚会，药品和巧克力派已经成为了韩国人准备见面礼的标配了。

朝韩定期会举办一些亲友团圆会，让因为战争失散的亲人团聚，出发之前，金光镐在行李箱里准备了一些保暖内衣、肥皂和好丽友派。 在漫长的对峙下，好丽友派成了两边心照不宣的一种呼应，对韩国人来说，这是一种善意的传递，而对朝鲜人来说，却成了一种禁忌的邀请。 在电影《共同警备区JSA》里，4个韩国士兵和朝鲜士兵分享着分享巧克力派，看着狼吞虎咽的朝鲜士兵，韩国士兵开玩笑地说： 哥，只要你愿意来南边，巧克力派可以吃到饱。

朝鲜士兵把嘴里的整个巧克力派都吐到手里，看着韩国士兵说：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北朝鲜能生产出比南朝鲜更美味的糖果。 然后他又把整块巧克力吞了回去， 而在这之前，我只能迷恋这个巧克力派。

然而现实不会按着电影剧情发生，朝鲜人和韩国人一样盼望着统一，他们也曾经在多少个历史的节点上无数次互相接近，握住彼此的手，品尝一样的巧克力派，却又立刻分道扬镳，把脑子里的弦再次绷紧。 只是对朝鲜人民来说，有些不可明说的香甜，已经从曾经撕开的好丽友袋子里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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