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疫情下：我通过面试要当殡葬师

加新网CACnews.ca| 2020-5-25 08:23 |来自: 加拿大全攻略

我安坐在家里书桌前，窗外阴天不时滴雨，淅淅沥沥的。书桌上小小的一只佩佩猪正影上纸背，身后钢琴声传来天空之城；猫咪低伏膝头垂眉顺眼，灶头炖锅咕嘟香气缭绕；岁月流淌，静好安稳。

五月十八日，多伦多城市隔离两个月又四天了，每天都有人确诊和死亡，很多人在上呼吸机了，ICU里人来人往，防护用品依然奇缺，我期待自己捐助的那几百块钱已经用到了防疫前线。我已拿到了四分之三的紧急隔离补助金，能否重新回到磨损掉二十年光阴的牙科上班仍旧充满变数。

当然坚冰也在悄然融化，花圃解禁三天了，花苗菜苗青松小树都运回来并用心栽进园子，红红的木屑也铺满了。全院后院顿时都有了眉眼，流淌出魂牵梦绕的情意，纠缠着，嬉闹着，终归有了春天的丝丝暖意。

我必须向您坦白，十几天来，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怎么说呢，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怪事情！我活了四十七年，其中一半在中国一半在多伦多的四十七年，从没像今年的春天这样，经历了这么多令人毛发倒竖又蹊跷诡异的怪事。这些事，此时此刻在脑海里回想，仍然不太确定它们真的发生了，并且要持续不断地发生下去。我现在怎么说呢，就算每日每夜吧，都有同样一种感觉：忐忑不安胆战心惊！

这彻底毁了我的好日子，至少从我自己的感受和角度来看：我的好日子里有一个长相中肯结婚已久的老公；一份体面优厚被迫暂停的工作；一栋红瓦白墙两个车库的房子；三个同等性别吵闹不休的孩子；有猫有狗，有哭有笑，日夜不停，或急躁或平缓，做饭打扫管教嘶吼一天叠一天的普通日子，大多数人浑浑噩噩嬉笑怒骂的日子，百十万人装模作样轻松愉悦的日子。可就是这日子，十天前，像突然穿起了隐身衣，倏的不见了！

图源：优途

您知道的，以前诊所有多忙，我基本上一周七天都无休，看诊时间有时候从早上7：00点一直持续到晚上8：00. 我也曾经抱怨过太累，没时间管家管孩子，没有好好做过一顿饭，没有哪怕一天完整的休息和充足的睡眠，没有任何一丝闲暇能够考虑丁点哲学问题，诸如生死啊宇宙啊人类未来啊等等等等。几乎能看到从早到晚，天天的我都打了鸡血一样不停奔忙，为什么奔忙？早已理不清头绪搞不懂原因：惶惶如丧家犬，急急如玉皇令，还天真地以为扛着人世间救苦救难的大旗。

突然这一天来临了。热烈奔忙的日子一下子烂泥一样搁浅在疫情光秃秃脏兮兮，干裂崎岖满是砂砾的河滩里，前途未卜了无生趣。有很多很多之前我们共同爱过欢呼过，两三个月之前还红红火火飘飘逸逸光鲜美好的人物，毫无防备被稳稳摁住了再绑紧，迫着褪掉亮闪闪的衣裤，然后狠狠堵住口鼻，气息奄奄赤身裸体抛弃在这河滩。有钱没钱位高位低的大多数，毫无例外被轻松笃定地拿下，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终究无法脱身。直到鼻青脸肿蛆虫满身，尸水横流无法辨认。

那些所经历过的求学毕业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买房买车换工作进修升职，所谓的熟悉的志得意满脚底生风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真实的确定不确定的，发生过没发生过的，今生的前世的，曾经的现在的一帧帧一幕幕一幅幅从彩色到黑白再到发黄褪色，每一幕每一景都曾经线条深刻色彩鲜明人物突出，山中林间溪旁湖畔，所有的形状图案表情动作，都经过精心装饰完美修整，最后的最后，竟然全部浓缩在殡仪馆的告别仪式上的那一帧。

生活所有的零零总总鸡毛蒜皮，喜怒哀乐宠辱得失，家庭事业地位名利，反正所有人面对的所有的一切吧，怎么看都有点血迹斑斑不忍卒睹。就像好好的列车进站突然有了自杀者，让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如果您细查，甚至能摸索到已经被列车不知什么部位整个的或分块的，一点点的或者平整整的，撕烂磨碎点燃捣尽的分崩离析的血肉模糊的所谓人体，那曾经挺拔茁壮，生机勃勃的完美躯干修长四肢如花笑魇，转眼只剩下破碎的肮脏的零星的青白的残存块状物。恐怕还有无处躲藏高傲孤冷的灵魂。这世上会有一个，至少一个这样的人吗？一个能够平和缓慢，冷静客观地回忆起自杀者，那某刻之前，纯洁完整又宽阔高昂的额头和那些也曾在暖暖的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辉的寻常往事？

我的手指尖被焚尸炉燃剩的一点灰烬灼到了。不对，您一定尖叫起来！是，焚尸炉只是我的一点点额外的想象，我一直以来都有非常丰富的想象力，您一定还记得我大学时候主修的是文学，想象焚尸炉对我来说并不艰难也不太复杂。被灼烧的指尖有点疼，只是我的身体每日仍旧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不想飞转不想疯狂，有点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连呼吸这件事都令我胸闷背疼，神采奕奕的我的旺盛精力，都一团云雾般不知所终了，这绝对不是在牙科工作时候的我。您问我为什么？哦，我在艰难地等待，惶恐又期盼。

如果您还记得我前面提到疫情让我的生活突然搁浅的事。那么接下来让我快点更顺畅地告诉您：我烂泥一般瘫在疫情河滩的日子，突然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股暗流一个浪头带着急急转了一个弯，呼啸着兜了一个圈，抛开我，这烂泥竟然急急傻傻匆匆奔出去了。恍惚间，我只零星捕捉到一个大笑的怪影从身边旋走，黑乎乎腥哄哄地一转眼就彻底地决绝地从眼底消失掉了，我缓过神飞奔去追赶，冲那黑影追呀追，用您曾经慨叹不已的速度，对，您知道我一直是坚持去健身房的，练习跑跳击打，拳腿臀臂样样拿手过硬。可是眼前这怪东西，它逃脱了，它狂笑着轻松随意地跑掉了，我气喘吁吁的，连个影子都没摸到，这结果让我汗毛倒竖，惊恐不已。

您知道我的，我从不认输的。我有的是办法，我有很多起死回生的优秀感悟人生经验。这怎么可能呢？我腾挪躲闪游刃有余掌控有力的生活，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就这样没有告别没有干杯没有请示没有欢送就拍屁股走人了么？可是，可是不这样放它走，我又能怎么样呢？我茫然若失又追悔莫及。我精疲力竭头昏眼花站在原属于我的繁花似锦的可爱领地，现在变成那一毛不拔的可恶荒滩。我愣楞地发呆，脚底的石头硌得我直想哭，真不知道要继续往前追赶还是先坐下来喘息。

我最近常常用我拿惯了镊子镜子小钩子的手仔细深刻地揉我的眼睛敲我的脑袋，以确定自己这十天以来一直不是在做梦或者突发了什么臆想的毛病。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难道这些怪事真的是在我生活中一点一滴，一丛一簇，一毫一厘滴滴答答悉悉索索发生了么？

难道真是那恢弘高远的本我在无数层空间外不断突飞猛进时希望在地球上这个狭窄猥亵三维空间里的小我，有血有肉的小小的我所体验所感受所历险的事吗？这就是等我千年，要我有所磨砺有所蹉跎有所恐惧的生活本来面目么？可就算被人敲破脑壳抱着生疼的皮肉猛醒，眼前这被硬塞进来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所谓新生活，于我，也仍是胆战心惊错愕不已的咄咄怪事。当然这些于您，更是倒吸凉气噤若寒蝉，连做梦都梦不到的恐怖又奇特的场景。

现在的我出门要西服革履擦脂抹粉，更要绞尽脑汁编足理由，奥，不是一个，一般至少得两三个理由吧，以防最好的一个被否决掉，马上就能有另一个替换的，并不会耽误我正常出门离家的安排，时间地点过程通通顺畅，绝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怀疑。

这个周四，也就是大大后天要出门的理由周末买花排队的档口已经适时地试探地扭捏地通报过了，听起来好像也说得过去，当然理由一般都无懈可击：诊所开诊前的通报会；我的往来邮件小心翼翼通常都要加密加锁封存了，以防被盗被瞥被探；我时常眼光涣散神秘兮兮心绪不宁；我从外面回来之后常常要比出门买菜更久地在浴室里冲洗，我急匆匆地换掉身上的套装，想不到积攒了那么多的西服套装，终于有一天都派上了用场，再也不用担心穿过一次就洗会令它们坏得更快；我通常会嫌恶地踢踢踏踏地把全身衣物一件不剩地剥净，然后立刻全部塞进洗衣机，马上洗马上晾甚至包括袜子和鞋，绝不敢耽搁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美其名曰：防病毒要紧；我？哎，伶俐的我怎么就说不出来一个字？

当然了，不是出门偷情，没有! 绝对不靠谱的瞎猜，我告诉您了，不是去见什么朋友，我从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这十几天来发生的怪事也跟您有一点点关系。

事情还得从上个月说起，记得您慌慌张张打来电话说您的邻居突然拥抱和亲吻您的事情吗？

当时，对，当然当时我情绪失控了，我当即给管理员打电话说要报警，对方竟然不暇思索地说，同意。那么就事论事吧！是，就差一点点了，最后一刻，灵光一闪我没有按下那三个数字键去报警。后来的五分钟里，辗转几个回合，我终于弄清楚了肇事者不是那个我假想敌男邻居，是另一边的一个女邻居。我这才能正常喘气，松开冒汗的拳头。我当时就决定先不要报警了，先处理事故现场要紧。当然没有马上报警，现在想想完全正确。疫情中那么多突发事件，别再给警察叔叔添麻烦了。我让您赶紧用温盐水洗嘴洗鼻子，赶快热水洗澡，赶快吃连花清瘟，还有七七八八零零总总。我垂头丧气哭天抹泪地对您说，如果亲吻您的邻居已经染疫，那就是这次命该绝此；如果大家都安然无事，我们俩就算是都逃过一劫。对，是啊！万幸啊，万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烧咳嗽肺发炎。

事后也终究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从不来往的女邻居要突然敲您的门，强行进门，然后又极力拥抱亲吻您！可能疫情之下没有勇夫吧，女邻居也想有一个可以倾诉她满溢出来的所谓的爱的对象？想在特殊时期表达一下温存暖意？哪怕只是语言不通的身体接触又或者是令人费解的亲近姿态？

哎，可怜了您，我的老妈妈！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很多天都吓得的不行，不敢睡，不敢关灯，不敢吃，甚至不敢上厕所；怕得病，怕传染，怕独自死在公寓，死在厕所；怕男怕女，怕东怕西。您终日手足无措辗转无眠，也牵扯我忐忑不安终日惶惶。

四月的那些天啊！您知道的，时不时的我都要电话抚慰您，摩挲亲临也好，安抚慰问也好，总算互相陪伴着过来了；尤其是在那寂寥无声的暗夜，寒风呜咽的黎明，尤其是在这前途未卜的疫期，五月飞雪的村落里；妈妈您和我都苦熬过了一段夜夜入眠的日子。对了，就是胆战心惊提心吊胆吧，反正我就是怕，怕的很，怕的睡不着，您知道就是这个意思。

图源：优途

后来呢？后来的事情就跟最近我这十几天的奇特经历有了一些些关联了。

您和我都知道人总不免有一死，但经历了女邻居的事情之后，我非常非常怕您死：就是，我怕我自己的妈妈随时会死掉；我越怕，我越无法面对您，面对您自己怕死这件事情，面对您终有一天将会死的事实；面对您某一天将要死的未来，我怕得夜不成寐噩梦连连。

由您及我，我也开始担心自己。那些安慰您的夜晚，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自在，三月中旬开始我再没有自在过。我开始上了发条一样没完没了地担心家人，担心没有了我之后的家人，想象生命只剩下三天！我取消了报名去医院护理院当义工的个人信息，没有人会指责我临阵脱逃，毕竟我不是学医出身，只是工作跟医有些许关联。我怕我承担不了照顾别人已及家人的重担，我怕我成了家庭的累赘，我希望不是我个人的原因造成家人的染疫，我怕我染疫后没法照顾您，而您此时此地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依靠。当然，我的先生关键时刻也会去看您，但真不敢指望他，毕竟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和动物需要照顾。

我无法开解您，因为我还没有解药，死亡的解药；我不知道答案，人生如何生如何死何以来何以去的最终答案；难道冥冥中真有一个什么主宰？我们任由他遣送发配？对于我们自己的生死完全莫名其妙坐以待毙？多么可笑可悲可怜可叹啊！小小瘦瘦普普通通的我，就连想到“殡仪馆”三个字都感到害怕，尤其是夜里会害怕得发抖出汗面色打冷战甚至抽筋；更不要说里面暗淡的走廊，闪烁的礼堂，漆光的棺材，矗立的墓碑。

我怎么办呢？我发现自己坐立不宁寝食难安。自己根本无法面对死亡，以及与死亡相关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为什么我这么怕呢？我到底在怕什么？我想亲自解决我所面临的这个困境，我得用上我所有的聪明才智，用上我永不服输的那股劲头，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我可以表面假模假样暗底漠不关心，当然也可以正常及时行乐对您听之任之。我？我……….可是我心里多么想帮助您，我更想帮助我自己解脱这困境，面对生老病死的困境，面对流转轮回的困境。我想好好地帮助您，我想狠狠地帮助您，我想拼尽全力地帮助您，抚平您的恐惧和忧愁，安慰您的慌张和困惑，相拥相扶着，并肩站立着，一起面对终究会有一天轰然倒下的死亡！为此，我告诉自己要勇敢，再勇敢，更勇敢！

亲爱的妈妈，那就让我们从面对死亡这一点上，先来着手吧！虽然我们身边的死亡还没有降临，周遭几次偶然的相遇，也是无关痛痒地，匆匆忙忙吊唁一下而已。就像出席了一次会议，普通的会议那样，进进出出的人流，平和庄重的布景，缓慢安静的告别。那怎么能算是真正面对过死亡呢？

迷信如您的人，把“忌讳”两个字看的比天还重，连一个小小的旋风从身旁扫过也要连忙跳开，赶紧吐两口吐沫。您可能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积攒体力心力耐心准备。最终，可能都没有办法做到，哪怕豁出去一次，就一次去正眼面对路上交通事故的遗体，医院的停尸房，殡仪馆的化妆间，警察局的收尸所，错失把这该死的死亡打垮揉烂绞碎烧尽的一切机会！您宁愿失去这机会，为什么不呢？没有人真正愿意面对死亡！可怕的死亡，苍白脸孔的死亡，无声无息的死亡，面目狰狞的死亡！蛆虫泛滥的死亡！肉塌骨露的死亡! 血脓疮烂的死亡！分崩离析的死亡！别人的种种死亡！

还记得么？上次提起我的同学父母准备了他们墓地的事情？您听到后赶忙向我打听价格，我告诉您之后，您嫌太贵，同时让我帮您约个时间去见那个卖墓地的经纪人？对，我是想说这事。整整一年了，您每次都推说各种理由不去，先约好了再反悔。最后我也搞烦了，不能每次都跟经纪人爽约吧，我再也提不起劲头张罗这件事情。我提这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您，您的态度就在这件事情里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目前为止，今天为止，此时此刻为止，还是“事不关己”，可是到底什么时候这“事”就“关己”了呢？恐怕您自己是无法确定了吧！

我细细想，我慢慢想，我静静想，我为您想，我为我自己想这事，这件大事！

十几天以来，我一直在想。我想，我想过了！我想，我想好了：我要这死亡！由死探究生！为什么不呢？

第一天，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是石破惊天的一个大胆想法！一个于我而言，开天辟地的创举想法！这一天，我们姑且称它为第一天！

上周四，也就是石破惊天之后的第九天，我去了宝积山面试！多么奇特的怪事！您看，在这疫情里，我熬过了太多太多可怕的，惊慌的，手足无措又忐忑不安的日子。包括这五月里，我上面提到的“一”和“九”，生命中最狂傲无礼莫名其妙的几天。经历过了这几天，个中滋味只能用坐过山车来形容。在这每天都有人死亡，狂暴肆虐的疫情里，我潇洒地玩命，对呀！游戏里也可以玩命！哪个游戏不是玩命呢？嘎吱嘎吱一步步缓缓挪到最高点，然后尖叫着俯冲下去！对，我没办法看清下面，也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下面，下面当然是未知的，是恐怖的，是玄妙的，是空洞的；当然您也许并不同意我说的；同时，下面又必然是确定无疑的，精彩绝伦的，充实饱满的，是完美无瑕的。说了这么半天，您不懂过山车，通俗一点说吧，只是一个游戏，我玩了。这个游戏的这种玩法，对您来讲，无疑是玩没了心跳的玩法！

那就接着说这面试吧！这面试来的好不神奇？怎么入手的？上上个周末，对，母亲节那个周六。最开始只是想了解一些相关的课程，网上申请了一个相关专业的学习！毕竟这是最容易入手也是最通情达理的开始。那是第二天吧，非常轻松，网上随便搜索一下，您知道我是超级喜爱读书和学习的，绝不会浪费任何时间去追星呀刷剧呀之类的。报名学习这事我最擅长拿手！

后来我就想，反正离课程开始还有小半年时间，不如试试有没有毕业实习的机会？这样您就信了吧，这做派一定是我的做派，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啊！如果毕业都没有实习机会，哪个傻瓜会去学这专业？于是就随便发了两封信去问问关于实习，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此时连那网上的课程也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去学，反正只是注册一下也不花几个钱。我只是到处看看到处了解一下，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真，有谁会真的当真呢？反正当下就是闲着，闲着也是闲着，最好没有回信，为什么有人会搭理一个实习生呢？一个还没入学的所谓的实习生？没人搭理就是没有就业市场，就是不应该去学这专业，就是不应该研究这学科，就是从头至尾否定自己那所谓的“石破惊天”的第一天！自己堪称伟大的那个第一天啊，多么荒谬多么蠢笨多么病态多么忌讳啊！掐指算算，那是第三天了。

第一封的回复非常快，抱歉说没有实习位置！那是第四天了，谢天谢地，正是我要的答复！第二封信一直没有收到回复，想想也是非常心安理得，这就对了啊！正是我预期的，我也尝试了，我假装自己对这件事情已经尽力了，我被自己的万丈豪情感动得五体投地！悲壮啊！出师未捷身先死！要庆幸还没有真正进入这个行业；隔叶黄鹂空好音！绝对是不好干难入行的预兆。您看，杜甫的诗用在此处多惬意！我赢了，胜利了！我毕竟尝试过了，人家也答复了，已经可以算是对您有了交代！您看看，至此为止，我比很多人都勇敢多了，我毕竟注册了一个诡秘专业也试图了解一个禁忌行业。“你并不适合这个特殊人才的特殊行业”我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

又过了三天，突然有一天在垃圾邮件里看到连着三封信都是要求发简历的，是我发的第二封信的回复。心，马上悬起来了，不由自主地突突跳个不停。坦诚告诉您，我盯着邮件真是想穿脑壳，到底要不要回复？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这垃圾邮件？

春日正暖，不冷不热，不痛不痒，不高不低，不咸不淡，那就索性斗胆再跟进一程，了解一下特殊行业在疫情下的特殊行情也算长长见识，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吧。于是思索良久之后，索性发了牙科的简历，就在手边，也不复杂也没修改，反正也确实不关心结果不在意形式，那是第七天。

管它呢？不会有结果的，希望没有结果吧！希望投放简历没有结果的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是多么斗志昂扬激情澎湃的一个人啊！曾经发简历无消息毋宁死的人，现在只是默默合掌期盼着“无消息”，真是造化弄人！您怎么都想不到吧，生活多么奇妙啊！

牙科简历绝对不应该奏效，任何形式的申请都不应该有用！至此，我发现了一个奇迹，：根本不想去做这件事，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推着向前，向前，再向前！告诉您，真有一点在山洞里发现绝世武功秘籍那样的惶恐不安！对，只是惶恐不安，没有兴奋没有狂喜，当然不会有，目前还很难判断这武功会不会要了我的命呢！

第八天正午时分，有电话进来。这个把月里，除了您，还没有人打电话给我。

一直是我打出电话，取消车贷款保险取消人各种保险，取消所有可能发生的开销，当然前提是人家同意让我取消，您看，手机我就没有取消，还有您的网络电话和卫星中文电视我也没有取消，这些消费就算到了世界末日应该也还会继续保留吧。

宝积山老板竟然亲自打来电话！“Hello” 的同时，我的全身从头到脚立刻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很轻松地聊天，我手颤抖着，心跳得越发厉害，血压也蹭蹭窜高了，头晕晕的！竟然答应去面试，对方说看中我报名了九月的课程，想必是认真考虑过了！竟然有人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我认真考虑了吗？我有么？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牙科马上要解禁，我可以轻轻松松就回到原点！我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您也看出来了，我的第八天非常非常艰难，非常非常痛苦，我跟自己激烈地斗争了整整一晚，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不停地问自己！

前面我已经告诉您了，我去了那面试！这就是我，您不一定全部了解的我。那是第九天。

非常神奇吧！更神的是，第十天，也就是上周五，他竟然给了我职位！我打开邮件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怎么会呢？怎么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呢？那个奇迹一直发生着。这太出乎意料了！太匪夷所思了！我不得不到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敷在脸上让自己能继续清醒地看这封邮件。

您说呢？您觉得我会不会要这个职位？奥，不是实习生职位，是有工资的职位！这不是我第二天邮件里第九天面试中期望得到的！我凭什么呀？这老板定是疯了！给一个没有经验的申请来实习的莫名其妙的一个女生一份付钱的工作？还有，他要付我的学费，他答应给我毕业实习的职位，他还答应实习之后的全职工作，还有很多细项，我认真地逐条地一项一项看过去，看到最后脸上的冰袋都化成了水，我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这封邮件。

我不敢要这职位！我怎么敢要这职位？我清楚这职位的职责范围么？我确定自己能够胜任么？我？我？我？！！！其实，我有点怕，怕什么我自己不太清楚，但我想，您一定不仅知道我怕什么，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穿了我心底的那个怕。

我当然需要答复他！不管接受还是不接受这职位。

那现在我必须告诉您，那专业是殡葬师，面试在殡仪馆，如果接受职位，我这个周四就正式开始在“那里”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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