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冠疫情一周年:在美华人的心酸和坚持

在奥斯汀经营粤式酒楼的陈先生最近非常苦恼。他在2020年底疫情再次大爆发的时候，一度想要关闭自己经营多年的酒楼。他的酒楼沿袭了粤式早茶的传统，每天早晨都有许多服务生推着小推车在大堂里不断穿梭往来，推车上摆放着凤爪、豉汁排骨、水晶虾饺、萝卜糕等口味地道的点心。疫情之前，酒楼每到周末就生意火爆，人们来了之后要在外面排队叫号入内，还要和其他人搭台。不光是本地的华人喜欢他带着家乡风味的菜肴，白人、墨西哥裔、非洲裔美国人也都是这里的忠实客户。但是疫情之后，这种推着小推车上菜，围着大圆桌吃饭的生意模式就完全不可行。他们忍痛暂停了堂食，在几家订餐app上做外卖服务，还立刻建立了自己的网站，可以在网站上订餐自取，但是生意依然大不如前。用陈先生的话来说，许多老客户不光是来吃点心，更是吃这种阖家团圆的氛围，现在虽然点心还在，但是氛围却没有了。后来，为了节约成本，他们餐厅只在周五、周六和周日营业，但还是入不敷出。但是真的要放弃，陈先生还是舍不得。最近政府出台了第二批纾困计划，他们餐厅也立刻申请了。陈先生说，如果可以申请到纾困金，那还是要把酒楼做下去。而且，虽然自己家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奥斯汀遭受暴风雪之后，陈先生还是第一时间出来给街坊邻居派送免费的盒饭。

在奥斯汀经营高级日料店的华人蒂凡尼则感慨时不我与。近几年，许多加州和纽约州的居民纷纷搬到奥斯汀居住，思科、特斯拉、甲骨文等大公司也在这里开设了新的工厂或者园区。她们家经营餐厅许多年，看中了奥斯汀这个新兴的市场，几年前就准备在这里开高端日料店，从装修到食材选购到菜单构思都精心筹备了许多时间。没想到计划好了2020年秋天开业，却正好遇到疫情。高端日料讲究原材料的新鲜，更适合堂食而非外卖。但堂食的上座率一直不高。疫情期间，餐厅想招人也非常困难。她现在专注于把品质做好，选用最好的厨师和食材，以期在熟客中做出口碑，但这也并不容易。她们家在yelp等网站上评分很好，但有时候，会收到毫无根据还带有侮辱性质的差评，让她们感觉无能为力。

做房屋翻新的张凯文去年四月曾一度犹豫要不要关门停业，让员工停薪留职，到疫情过去再开张。但他和几位做医生的朋友长谈一番，朋友们都预测这次疫情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他思前想后，觉得一旦关门停业，可能就要关一整年，到时候会失去业内的所有客户和人脉。

他托人从中国买来KN95口罩，面屏、塑胶手套和鞋套，让愿意工作的员工留下来，在疫情期间仍然坚持营业。这一决定的好处是他们公司是为数不多在疫情期间依然能够及时接单干活的公司，生意比往常更好，而坏处则是他自己得了新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用这句话来调侃自己。虽然出门总是戴口罩手套，回家也勤洗手换衣，但他仍然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得了新冠，一度要住院治疗。他想起病情一天内从有点发热急转直下到需要住院仍然心有余悸，他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才算彻底脱离危险，之后又回家休息了好一阵子。虽然没有人能够证明新冠一定会留下后遗症，但是他说，病毒检测呈阴性之后，他依然觉得身子不怎么爽利，平时扛着东西上楼梯气都不喘，但现在走路快一点儿都会觉得累。要问他后不后悔，他又说不后悔，新冠期间，他许多做生意的朋友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因此破产的也有，但是因为奥斯汀房地产行业大热，许多人都忙着翻新旧房子转手高价卖出，他的公司生意一开始受到了影响，但是到了年底一算，净利润和2019年相比相差无几。他说，很高兴自己在疫情期间也没有裁员，很多员工的家人收入减少，要靠这份工作养家。他觉得自己尽到了自己对于社会的责任。

替一些华人公司送货的李先生则提到了疫情期间针对亚裔的歧视。他经常替华人超市和餐厅送货，疫情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在路上被人吐过口水，也有人故意走上前来，一边骂他"Chink"（针对东亚裔人群的种族主义侮辱性词汇），一边朝他拖着的货物踢过去。他和华人超市的店主聊天，有人遇到过故意不戴口罩的白人来店里大吵大闹，有人占着收银台冲售货员骂"滚回中国"，有人指着中国产的点心反复问有没有"武汉病毒"。虽然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遇到过特别严重的身体伤害或者财产损失，但大家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歧视，能感觉到周围无缘无故的敌意一下子大了起来。他说，为了自保，他的车上没有贴中文的贴纸，出门工作也尽量说英语，但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承受这些。现在唯有寄希望于疫情过后，当大家的工作和娱乐生活恢复正常了，这样的戾气能少一些。

除了这几位受访者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在美华人都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年。他们中有人无法和国内的家人和爱人团聚，有人因为特朗普政府非常严苛的签证政策而苦恼，也有人被裁员后因为身份问题很难找到新工作。虽然到目前为止，已经有BioNTech/辉瑞、莫多娜和强生三家疫苗获得批准，疫苗注射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但上个星期，美国新冠死亡病例超过了五十万，许多人的生活依然被新冠疫情改变，并且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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