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日本黑帮：大发口罩财，比政府更早进入紧急状态

作者|关珺冉 编辑|段文

“太闲了太闲了！拜新冠病毒所赐，没有事情可做了！”佐藤（化名）接受日本媒体采访时大吐苦水。佐藤自日本疫情暴发以来，一直在家办公。但他就职的可不是一般的公司或社团，他是日本第一大黑帮“山口组”的成员。

成立于1915年的山口组，凶名赫赫。目前属于“六代目”（即第六代组长）时期，却经历着一百多年来最平淡的时光。位于神户的总部事务所门上贴着“禁止进入或停留于此”的通告，曾经每天蹲守的警务人员也取消了“值班”。佐藤感叹：“看啊！冷清得简直就像萧条商业街里的一家店铺。”

如今，暴力也无法对抗新冠病毒，“大哥”们戴起了口罩。日本黑帮暂停了干部大会和酒宴，延期了葬礼。“生意”难做，他们不得不开始采取更为积极的对策，来应对新冠疫情。

一位与黑帮关系颇深的神奈川县企业家则透露，有黑帮组织甚至提议，想志愿申请去清扫至今还停在横滨港的“钻石公主”号邮轮。

卖口罩成为黑帮主要收入来源

受疫情影响，黑帮经营的夜总会客人锐减不少，原本是夜晚最喧嚣繁华的地方，如今上班族的身影都消失了，女孩子们也闲下来，平时热闹的店面变得冷清。

以东京都为据点的日本第二大黑帮“住吉会”的一名头目感慨：“以前为了让晚上的街道热闹起来，我们会积极地外出喝酒去。但现在不一样了，关系到生命就不再外出。”

为了招揽生意，佐藤想要进一批英文名为Corona的啤酒，给疫情期间来店光顾生意的客人免费品尝。因为新冠病毒的英文名称恰好是CoronaVirus，佐藤说：“就喝‘新冠’（啤酒）战胜新冠（病毒）吧！”

除了直接经营的夜店，黑帮通常也向自己“地盘”里的店家收取“保护费”，不过疫情期间暂时难收上来了。一位多年与黑帮做地产生意的日本老板告诉《凤凰周刊》记者：“疫情之下地产业骤冷，一时无法改变。（黑帮）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交保护费）了。不过即使某家店倒闭了，总有人能便宜地再买进来的。”

那些交不起“保护费”的店家只能买口罩偿还。“黑帮会将口罩卖给那些夜店、酒吧，如今卖口罩成为黑帮的主要收入来源。”日本著名的华人黑帮“怒罗权”创始人汪楠向《凤凰周刊》披露：“黑帮收不上保护费，收入一下子降下来。他们就以普通医用口罩一个200日元（折合人民币约13元）的价格卖给店里，一盒50个就能赚1万日元（折合人民币约658元）。我认识的一个店面老板刚从稻川会（日本第三大黑帮）手里订了10万个口罩。”

据了解，日本黑帮是从工厂直接拿货，仓库有着充足的口罩货源。汪楠透露，这其中稻川会的口罩量相对最充足。原因之一是日本在节假日及庆典活动上经营小摊位的老板对口罩等小东西最为敏感，早在新冠疫情初期就垄断了大量口罩，而稻川会中三分之一的成员兼顾着小摊位的生意。

口罩生意之外，疫情里黑帮赚钱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老本行诈骗了。此前日本政府宣布将给予低收入者和收入减少的家庭30万日元的现金补助，随后更改为向每一位国民都发放10万日元的补助金。而黑帮正利用这一政策，打电话告知日本老人“政府要发30万日元，请把账号告诉我”，让他们去银行按照要求操作ATM机“取款”，实际是将钱汇入指定账户。

“还有更加高明的是通过邮件告知老人一些关于新冠的‘知识’。”汪楠说，邮件上会写例如“闭上嘴憋气10秒，忍得住就没有得新冠肺炎”等信息，有些老年人会将这些消息散布给周围老人，谁想要了解更多新冠“知识”就需要回复邮件。“通过收集到的老年人邮箱，再进行下一步的诈骗，这个成功率非常高。”

不过，黑帮虽然在发“口罩财”，有些也会同步做“公益”。一直做黑社会新闻评论的日本作家冲田卧龙曾在今年3月写文章称，日本的黑帮组织都在自己的“地盘”免费分发口罩给普通民众，只是为了不给当地带来麻烦，均未向外公开。

汪楠称：“从1995年神户地震开始，第五代山口组组长渡边芳就下令把周围物资买过来，在山口组本部所在地发放。自此各地的支部组织都会掏钱在仓库存救援物资。这些救援物资主要靠下面的组员负担。防灾物资需要定期更换，等到救援物资快过期时，下面的组员需要自掏腰包买回家。这也是一种剥削。”

时至今日，在山口组纲领中还有一条：“山口组希望遵循侠道精神，为国家社会的兴盛做出贡献。”

提早进入“紧急状态” 中药受追捧

4月7日傍晚，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宣布东京等七地进入“紧急状态”，日本全社会才开始有紧张感，此后“紧急状态”措施扩展到全国范围。

但日本的黑帮，却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自行进入了“紧急状态”。一个山口组的二级组织成员透露，新冠疫情暴发后，一些成员就自动戴上口罩，但戴口罩迎客会被视为“无礼”表现，所以他们此前在客人来之前戴着口罩，来了之后需要摘掉口罩迎接。“但2月中旬上面传来通知，不用摘口罩迎接客人了。”

新冠疫情之下，日本警察与黑帮团体的交锋也有了变化，不戴口罩、不消毒、不预约也难敲开黑帮事务所的大门。据原日本警察厅刑警北芝健介绍，现在的黑帮团体事务所门口都放置了酒精消毒液，喷上消毒喷雾剂后才可以被请进门，端茶倒水的年轻组员也必须全部佩戴口罩。更为严格的是，来访者需要事先预约，没有预约的来访者不得进入黑帮组织的事务所，而只能在附近的咖啡店见面，以防止新冠病毒感染。另外，黑帮组织内部发出通知，要求从一个组向另一个组寄送物资时要戴橡胶手套。有一些黑帮的主要干部为了避免感染，甚至几乎不去事务所了。

黑帮为什么对新冠病毒的对应如此敏锐？北芝健分析称，如果只是黑帮组织之间的斗争，这样的场景是不可能发生的，但现在的敌人是看不见的病毒，连政府和医院都不知道采取什么措施才是有效的。所以哪怕是这些“不惜牺牲生命”的男人，也必须有很强的“公共卫生观念”。

从过去经验来看，黑帮组织往年对于流感的警戒心就很强。如果客人咳嗽的话是不能见面的，将会被强制延期。相比于日本政府被批评防疫不力，提早一个多月开始行动的日本黑帮可谓是新冠防疫的典范。

在黑帮中，很早就开始流传各种关于新冠病毒的传闻。山口组一个三级组织的头目说：“最初完全没有相关信息，所以不明真假的消息满天飞。在社交媒体群上，有一位在深圳医院工作的日本医生发来信息，说大蒜和生姜对预防新冠病毒有效，我们就让年轻成员去做相关的料理。也有熟人告诉我‘用煮开的日本茶漱口可以杀死体内的病毒’。我们还让组织里懂中文的年轻人从中国的网站上获取新冠信息，了解病毒感染多久会死亡，还听说宠物也会感染新冠病毒。这些都是比从日本新闻里更早了解到的事情。”

据称，从今年2月新冠疫情危机刚显现时，日本黑帮团体中的一些很有实力的干部就为得到新冠病毒的“特效药”而积极忙碌起来。北芝健披露，特效药之一是富士控股株式会社研发的抗流感药物法匹拉韦，但这被日本政府大量储备管理着，他们无从下手。

美国哮喘药ALVESCO由于被新闻报道曾让3名重症患者康复，并且是从婴儿到老年人可以广泛使用，少有副作用。黑帮也因此对此药充满期待，曾考虑入手。但因为日本医生早就知道该药对新冠病毒有效，医院系统进行了严格控制，黑帮下手为时已晚。不过，黑帮最终在印度找到可以生产无商标ALVESCO的厂家。目前很多黑帮的主要头目都已经拿到了这种药，但数量有限没有分发给级别较低的成员。也有黑帮组织入手抗疟疾药“氯喹”，但黑社会中最有人气的还是哮喘药ALVESCO。

对于绝大多数日本黑帮的成员，除了睡足7个小时以上、好好吃饭“提高免疫力”之外，他们最近都在谈论被称为“清肺排毒汤”的中药，此药目前在黑帮组织中很受欢迎。“中国说中药对新冠病毒有效，虽然还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北芝健认为，只要新冠疫情不结束，在黑帮组织中就会一直出现各种各样的“特效药”。

老龄化严重 日本黑帮已有确诊病例

日本黑帮之所以重视疫情，有诸多自身原因。其一是黑帮成员大多有“基础疾病”。一名日本医疗系统人员称，对于平时免疫力就不好的黑帮成员来说，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比一般人高。此外，很多黑帮成员都有刺青，刺青本身提高了感染风险——针头被反复使用而导致病毒性肝炎，对肝脏等重要脏器有极为消极的影响。如果肝脏有疾病的话，被新冠病毒感染，直接加大了重症的可能性。“刺过青的皮肤被认为是‘呼吸不畅的皮肤’，但在医学上还没有准确的定论。新陈代谢变差，免疫力下降，对进行色素分解的肝脏也有负担。再加上过度饮酒会长期侵蚀他们的身体。”

面对新冠疫情，很多黑帮组织内部定期的例会都被中止，也有成员提出“尽量避免集会”的要求。“采取万全的对策是理所当然的。”了解黑社会的日本作家影野臣直分析称，和日本社会一样，黑帮也在老龄化，60、70多岁在任的黑帮成员并不少见。他们因年轻时没有节制，患上高血压、糖尿病的人很多。一旦感染新冠病毒，这些基础疾病很容易导致他们成为新冠肺炎的重症患者。

根据日本警察厅的数据，截至2015年年末，日本黑帮成员中50岁以上的组员比例超过40%。眼下日本黑帮老爷爷们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来自新冠病毒的威胁。

今年2月16日，去年刚出狱的73岁的山口组“二把手”高山清司出现在日本新干线火车（JR）冈山站，他正赶去参加兄弟的酒宴。他戴着价格一万日元以上、印有日本国旗的超高级口罩，引发民众热议。

“大哥”老矣，日本媒体在报道中感叹：“第六代山口组组长司忍78岁，高山清司73岁。与之处于对抗关系的神户山口组组长井上邦雄今年也已71岁。两个帮派没能走上和解的道路，如今组长的寿命直接关系到组织的命运。”

神户山口组是2015年山口组成立百年纪念时，因内部矛盾独立出来的，所以日本人把山口组分别称为第六代山口组和神户山口组。在日本政府宣布进入“紧急事态”的4月上旬，日本社交媒体上到处流传着一条不明来源的消息：“第六代山口组高山清司居住的房间，有两名成员因感染新冠肺炎而被紧急送往医院。检查结果为阳性。”同时一张满身刺青的男性躺在医院病床插着呼吸机的照片也在日本黑帮中流传。第六代山口组的干部不得不跳出来“辟谣”：“这是神户山口组发布的虚假消息，完全是谎言！不知道让这种信息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此消息也并非完全子虚乌有。第六代山口组早在3月31日已内部通知：大阪的二级组织、兵库县的二级组织、石川县的三级组织，均相继有成员确诊新冠肺炎。

另根据日本警方披露，东京都3月23日确诊的16名新冠患者，日本第三大黑帮稻川会的头目也在名单中，包括他的司机等6名组员确诊感染。稻川会所在的东京都的事务所消毒后已处于关闭状态，但密切接触者是否能全部排查清楚充满问号，因为他们不愿意透露组织内部关系的实际情况。

日本警方日前还披露：“住吉会中的两个分支组织有人疑似感染新冠肺炎。”

“在东京都内的药店，住吉会成员曾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排队，拼命收集口罩。”日本杂志《周刊文春》报道称，不断扩大的新冠肺炎疫情给日本黑帮造成严重打击。目前包括山口组、住吉会、稻川会三大组织在内的多个黑帮组织均有成员确诊感染。

黑帮组织成员一般会去不被举报的医院就医，但新冠病毒肺炎不是所有医院都能治疗的。日本黑帮也由此特别担心，唯恐疫情蔓延给组织带来毁灭性打击。

时至今日，依然有很多日本年轻人认为新冠病毒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佐藤为此通过媒体呼吁：“年轻人绝对不要吵架，不要到处跑，不要去巢鸭（日本老年人逛街的地方）！就算你们不在乎，如果你们感染新冠肺炎，也会给老年人添麻烦的。”

由于日本的全国“紧急状态”将持续到5月6日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涉及各地小商贩的大业务都赚不到钱了。关东地区的一名黑帮头目叹息：“赏樱季的生意已经全军覆没，接下来五一黄金周又会怎样呢？新冠疫情持续下去的话，夏天的生意也做不了了，那就成了生死攸关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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