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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的李恒,从未想过会因为父母的养老问题如此焦虑。 搁浅的逃跑计划 经过无数个夜晚的挣扎,李恒制定了一个逃跑计划:他决定消失,离开父母的视线。 在这之前,李恒的人生总是以父母为半径画圈:填报大学志愿时,母亲直接给他列了一张择校清单,全在湖南省内或周边省区;毕业了,父亲试图要求他回老家当个公务员,“你是家里独子,没你不行”。现在,李恒只想用力扯断这个叫做“家”的存在。 辞去稳定的工作、卖掉刚买的公寓,背上行李周游全国、去疯去浪,首站就定在云南大理。李恒把计划写在了日记本里,等着自己迈出第一步。“人要先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帮别人的情绪买单。哪怕再亲密的关系,都没有这个义务。” 但逃跑计划因为一次意外彻底改变。 2020年6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父亲成了植物人。李恒赶回老家呆了整整两个月,照顾父母之余,偶尔还喂猪、下地。更多时候,他彻夜失眠,看着第二天早晨的太阳发呆。 离开了996和大厂高楼,李恒反而觉得更窒息了。母亲的抱怨来得比往日更加频繁猛烈,“都怪你,如果早点回来,你爸就不会出事”。李恒摔碗而去。 背负母亲的指责,李恒选择和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说话。就像是冲着深不见底的洞穴,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这种无助感,没法跟外人说清楚。”承担着每月近3万元的治疗费用,李恒卡里的积蓄越来越少,几年来的努力全打了水漂;母亲变得极度敏感,除了照顾父亲、抱怨儿子,已经很少说话。 因为银行卡近乎透支,李恒不得不打开了筹款App。当一张张插满呼吸机、瘦得皮包骨的老人图片出现在眼前时,李恒的焦虑感瞬间溢出了屏幕。他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父亲的照片也会出现在众筹App上。 58岁的母亲也越来越依赖李恒。“像一个小孩,连买个菜都要我陪着”。这完全不是李恒记忆中处事强硬的母亲。李恒意识到,因为父亲的这场车祸,母亲也正在加速老去。 茫然。除了茫然,李恒拿不出任何其他解决办法。曾经正当壮年的父母,怎么一瞬间就老了?父亲已经倒下,如果母亲再遇到类似情况该怎么办?自己是否要辞掉喜欢的工作,回家照看父母?我以后老了也会经历这些、变得特别脆弱吗? 提前到来的养老焦虑,如猛烈的潮水一般淹过了李恒的头顶。 送进养老院“是种罪过” 今年1月,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醒了,本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但李恒和母亲重新坠入了深谷。因为脑损伤,父亲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综合症(俗称“老年痴呆症”)中期。 这是一种足以消耗掉整个家庭的疾病。资深媒体人陆晓娅陪护身患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长达十多年,期间写下35篇日记。在陆晓娅的描述里,母亲到疾病后期已经认不出来眼前人是谁,连表达都变得难以理解,却还是需要有人陪着。否则,无论是日落降临还是光线变暗,都会激起她心中强烈的不安,唯有通过吵闹、发脾气、嘶吼等方式宣泄。 “一人失能,全家失衡。”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李恒父亲身上。“他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摔东西,只是为了拿桌上的餐巾纸;有时候,又几乎把所有人都忘光,只会‘娟儿娟儿’地叫唤,那是妈妈的小名。”父亲整天“胡说八道”,李恒只能陪坐在那儿瞎应和。 有一次,李恒在父亲身边看着书睡着了。梦里,“我第一次离开了病房,去看了自己喜欢的电影、买了好久没追的漫画,嘴里喊着终于自由了”。醒来后,地上满地碎纸屑——父亲把书撕了。 “明明是很普通的愿望,怎么就那么难实现?”李恒想出去透口气,可内心的道德感立刻冲上来反问:“那是你爸妈,真的不管吗?!” 两个月后,李恒决心将父亲送进养老院。 李恒一路从市中心找到郊区,要么太贵、要么太远。最终,他将父亲安排在老旧闹市里的一间普通民办养老院里。价格还算“亲民”,床位费每月4000元。再加上父亲的特殊情况,每月护工费用涨到了2000元。 “两人一室,护工看起来也都是50多岁的老人了。”李恒一度怀疑,这些和自己父母几乎同岁的护工能否尽职。由老人照顾老人——随着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这样的养老困局将会成为越来越多中国家庭的日常。 即便把父亲送进了养老院,李恒依然无法喘息。 “把父母送进养老院,在我妈看来仿佛是种罪过。”母亲怒斥儿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养你有什么用?!”“你送吧,我就看看你有多不孝!” 李恒不是没有想过其它办法。请一个保姆?面试了几天,没一个放心的;交给母亲照顾?又担心累倒另一个。他甚至尝试过把父母接到广州生活,但40平方米的小公寓一下子显得十分局促。“这么小的屋子啥都放不下”、“离地铁口太远了,每次都要走好远”,母亲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扎在李恒的心上。 抱团取暖 父亲出事后,李恒养成了一个习惯,时不时看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算算自己所能支付的手术费上限。他十分庆幸自己现在还没孩子,否则,“那该是另一场灾难了”。 如今,父亲每月4000元的床位费加上2000元的护理费,再算上零碎的餐饮伙食——一个月近8000块的支出。已经到达了李恒所能承担的极限。 他算过了,未来父母两人在养老院的每月支出将高达两万元,还有每月固定的养老保险、医疗险、商业险要交,“年度支出估计要超过30万元,根本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赚钱!赚钱!赚钱!”这是面对养老焦虑时,90后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2019年谷雨数据发布调查结果显示,在养老院住20年至少得准备100万,其中收费最高的一家养老院,每月所需费用超过6万元。 “我自己都是月光,怎么替他们养老!”成为一众90后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与此同时,90后们的养老焦虑增添了新的一层:“将来我又该怎么养老?” 现实世界里,高不可攀的房价、快速运转的工作压力,让年轻人正走向低欲望群体,不婚族和丁克家庭日渐增多。再加上“月光”的习惯,如何渡过自己的老年生活,让这些年轻人感到害怕。 身为00后的米哈最近炒起了基金,她极度需要金钱缓解提前到来的养老焦虑。“我不是忧虑父母的养老,而是在思考自己老后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不婚主义者,米哈对衰老的惧怕天然存在。“生病没人叫救护车”、“死后没人知道”、“就连跟人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米哈总结:这样的晚年生活,太可怕了。 《老后破产》(日本NHK特别节目录制组编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8月版)一书描述了日本老龄化社会的现状:大部分老人直到70岁仍在打工;没有伴侣和孩子,一场大病就可直接导致破产;即使独自死在公寓也无人知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老年。”书中,这句话被不同的老人反复提起。 李恒和米哈决定提前抱团取暖。 豆瓣上,数个“养老互助”小组陆续建立。组内成员有画家、便利店员、高薪职场白领,大家约好将来在北京郊外租下一栋老年公寓,颐养天年;在面向独身者的某个App里,大家在精神上互相慰藉,探讨彼此喜欢的电影、书籍,为增加储蓄分享理财知识…… 这一天,李恒到养老院看父亲。“我儿子来了。”父亲坐在轮椅上,满头银发,拍着手掌庆祝,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记起儿子的时刻。看着父亲,李恒觉得,人这一生,到最后都会复归孩童,成为一张白纸。 (文中李恒、米哈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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