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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广智哭了。在《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决赛上,他闯入前三,获得冲击冠军的机会,而他的兄弟徐志胜止步第四名。 因为外貌,他从小就是话题人物。小学时同学口无遮拦,总是直白地评价他的长相。中学时代,徐志胜不敢穿好看的衣服,只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可比起被人嘲笑,他更怕被忽视。围观同学聊天,他宁可憋着也不去上厕所,“我特别害怕去了之后回来,大家没有发现我离开过。” 好在一路还算顺利,还没等徐志胜接触到脱口秀,自卑就已经逐渐被幽默与才智驱散。作为一个从小痴迷郭德纲、《家有儿女》、《武林外传》和小品的北方人,高中生徐志胜成功逗乐了班上的女生们。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给女生讲笑话,大家乐坏了,同学们源源不断地来找他聊天。 “女孩对幽默的激发是巨大的,尤其是旁边还围着四五个女孩的时候,那个感觉真是拼了命。你有没有为了幽默拼命?真是那种想调动所有东西去幽默,去逗她们笑。甚至于幽默对你来说,是一种必须要完成的东西。”他对《贵圈》回忆。 等进了大学,那可太棒了——他打辩论、办晚会、竞选学生干部、去支教——还能拉到赞助。“学生会都好几年没拉到赞助了,就我拉到钱了。有个商家舍不得给我钱,但他相中了我拉赞助的能力,莫名其妙要我去他那儿工作,给他拉学生来买东西。我的大学生活很充实,感觉自己挺有价值。我突然发现,有很多别的事情,会让人不去关注你的长相,你的闪光点足以弥补你的长相。” 大三时,徐志胜决定考研,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要努力去做一件事,因为此事关乎未来。他从学长那儿打听到,他们这个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本科毕业后,很多人去了陶瓷厂,月收入四五千。 “我突然意识到,大学四年毕业后,人生价值就是一个月4000到5000,我有点没法接受。” “你认为你的价值是多少?” “至少8000块左右吧。我就想着怎么也是这个数。可能因为我有点自视甚高吧,从小就感觉自己是个聪明人。” 他准备考研,准备了11个月:每天六点起床,早饭后开始学习,中午回寝室睡半小时,再学到晚上十点半。 “考研流的汗都是高三不好好学习时脑子进的水。”徐志胜说。 “那你为什么高三不好好学习?” “因为上课都在想,下课了应该说什么笑话。幽默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跟徐志胜差不多,何广智中学时也挥洒过喜剧天赋。他坐在教室靠后的两排,课是没听进去,但要论接老师的话,那是一句连着一句。被骂也无所谓,他就是想把同学们逗笑。 何广智始终有想要倾诉的事情,但他不敢。“我是一个特别自卑的人,很多时候关于我身上不太体面的东西,我不敢讲,也不愿意讲。我不可能主动站出来说我的学历。”但他坚信,一辈子不该只在车间打工,应该做点别的。22岁时,他带着三万块积蓄逃离了山东小城潍坊,打算去大城市看一看。 第一站是济南,何广智在那儿看了一场免费的脱口秀演出。不好笑,但他被两个演员打动:一个调侃了自己不体面的职业,一个调侃了自己不出众的外貌。只那一次,何广智就想讲脱口秀,“我太喜欢这个东西了,我要做这个事情。” 他看到台上的人把各种事情拿出来讲,“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痛痛快快地摆在台面上。你会觉得,原来世界可以是这样的,这些事情是可以敞开来说的。” 2020年,何广智在线下表演脱口秀(图源:山羊GOAT上海微博) 他在济南说了两个月开放麦,应者寥寥。当时,脱口秀还是小众爱好,笑果文化拓展有生力量,主要依靠开放麦,以及在上海举办训练营和新人赛,借机会选好苗子。这些触角无法抵达一个三线城市的工厂车间,也很难注意到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年轻人。 2018年11月,3万块钱花得只剩1万了,何广智独自去了上海。他想过了,如果失败,就回到流水线当工人,然后结婚生子,过完这辈子。到达上海的第四个小时,他就出现在“满金香”——一个现在已经倒闭的东南亚餐厅,当时开放麦的演出地之一,门票两块三毛三。 02 自卑者的机遇 很多人第一次记住何广智,是因为他把“穷”讲得入木三分。 《脱口秀大会》第三季,有一场主题是“不就是钱嘛”。何广智挺高兴,说:“我太了解穷人的生活。在线下,大家一说穷,就会想到我。”另一位选手孟川说:广智讲这个特别好,因为他真的特别穷。 他有个段子讲自己月入1500,这个数字还不到上海最低工资标准的六成。 “对,那个是真事儿,挣了1600,交完税是1440。” 2019年上旬——《脱口秀大会》第二季播出之前——即使在北京和上海,脱口秀的商演一个月加在一起也不到20场。“演员一场400块,哪怕你是行业里顶尖的演员,一个月能演七八场,一个月也就挣个两三千块。我一个月演四场,在行业里还算可以的。”广智说。 按李诞估计,当时中国全职做脱口秀的人——连编剧的活儿也不接,纯说脱口秀——不超过10个。他在《脱口秀大会》第二季的开场说,脱口秀全国各地都在演出,可没人知道。 认识徐志胜的时候,何广智正拿着一千多的月收入,在北京讲开放麦。那会儿有个江湖传说,北京的演员业务水平比上海演员强。笑果时不时从上海选一个不错的新人,去北京“熏陶”一段时间,笑果给付房租。 广智能获得这个机会,是因为他刚在上海的线下演出崭露头角。到上海的第一个月,他就拿了一场新人赛的冠军,高兴得走了三公里回青年旅社。没几天,他就在地铁七号线终点站租了房,900块的月租金换得不到十平米的空间,距市中心18站。 “住在终点站,没有钱,做这件事也看不到前途。”他时常觉得和社会大环境格格不入。“有时候就觉得,我们这群人在干什么?我们做这个事情有什么意义?你看不到未来有什么发展,你会觉得我们就是整个社会遗弃的那一拨人。” 是脱口秀治愈了他。“坐二十站地铁进城这样的事情,你把这个事儿放到舞台上讲,你看到观众笑了——脱口秀演员,都是一群‘爱慕虚荣’的人——甚至可以挣到钱,从你自己心里这个坎就过去了,你觉得这个苦没白吃,你可以放过自己了。” 在许多资深的脱口秀演员看来,新人何广智很像几年前的梁海源。“弱弱的,被欺负的那种,感觉做什么都很难。”庞博说。 梁海源是“穷惨”人设的鼻祖。他是国内最早开始讲脱口秀的人之一。10年前,他入行时的心愿是:“如果有一天这个事情能养活自己该多好。”他算过了,只要一个月能挣到5000块,就能实现愿望。“但这个行业是绝无可能一个月给你5000块的。”梁海源对《贵圈》说。 同广智一样,梁海源也很自卑,而脱口秀消解了这一切。“一个很需要肯定的人,鼓足勇气站在舞台上,得到了肯定,那时候我们知道我们也可以发光的。我们生活中能得到别人肯定的机会没有那么多,但在脱口秀舞台上的五分钟里,可能只有两三个段子好笑,观众就友善地给我们笑声,让我觉得好像我的生活会因此变得更美好一些。” 梁海源的线下个人专场《悲喜交加》(图源:北京噗哧脱口秀微博) 穷当然是穷的,俱乐部一直在赔钱,只能找生意不好的酒吧去演。演员就是检票员,检完票就上去演,而台下经常只有三四个观众。但在广智的印象中,那段穷困日子“太好了,太美了”。他每天晚上11点在出租屋附近的桥下练贯口,他的山东口音越来越淡;他是朋友口中的“跑场王”,他估算过,跑了有上千个开放麦;他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说脱口秀,每天演出,演完之后讨论这段子怎么样,观众反应又如何。 这群人组成了一个小世界,用广智的话说,这个世界“破败不堪而又欣欣向荣”。 “没人能看到这个行业能挣钱。所有人凭着一腔热血在做这个事情,你能感觉到每个人上台之前,眼睛里都有光。那时候演出机会不多,经常一周只有一次上台的机会,所以大家都特别珍惜,都特别重视。那种感受真的很奇妙,你感觉这个东西生命力极强,同时又很脆弱。当时也没意识到,这种生活,这个东西,很快就会过去了。” 赚不到钱,广智仅剩的1万块也见底了。一位线下制作人从何广智来上海的第一天,就劝他找个工作,别这么孤注一掷。“他不是打击我,就是跟我说一些实话。但他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就是有一天能被笑果公司看到,然后能上《脱口秀大会》。” 2019年11月的一天,那位制作人突然告诉广智:李诞今晚要来看你演出。说这话时,制作人特别激动,“就是那种,这事儿你真的能做成。” 那晚,李诞笑得很开心,他说自己有一年都没这么笑过了。 03 南广智,北志胜 何广智如愿上了《脱口秀大会》第三季,成了“最强新人”,甚至打败两个老炮儿,进入半决赛。那之后,徐志胜时不时会在线下演出中听到“南广智,北志胜”的说法。 “大家在线上看完广智,再来看我,自然而然会进行比较。我自己也会比。但就觉得,凭当时我的段子,当时我的状态,和广智差距还是有点大的。会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够好。”徐志胜自我宽慰:我还是个学生,广智是全职脱口秀演员,我当兴趣爱好,广智是当事业。 他继续在课余说开放麦,也慢慢接到商演。 徐志胜进入脱口秀行业,其实只比广智晚半年。北京科技大学研究生校区在昌平,荒凉又无趣。他没事干,就躺在宿舍床上刷手机,刷出了一段石老板的脱口秀,大为震撼:“我也经历过,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笑?” 现在想来,徐志胜认为那是他的决定性时刻:他决定去讲脱口秀,学习这个让他觉得很高级的喜剧方式。 他给单立人喜剧写了封邮件,想去做志愿者,对方没回复。他又追发一封:“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再来问一下,如果没有入选,也请您百忙之中隆重地通知我一下!” 他去上了体验课——为了赶上时间,他在学校的考试中提前交卷。他用体验课上学到的基本思路,再加上本科时写小品的经验,融合到开放麦里,第一场就炸了,第二场又炸了。 “第一次讲长相效果就非常好,那是一套上场前花10分钟左右临时想的段子,上去了讲了3分钟,就讲别人对我长相的同情。” 一切都很顺利。他去单立人说开放麦,单立人“台柱”之一小鹿在群里说:“徐志胜太炸了,我笑出了鹅叫。”老演员给了很高的评价,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厉害的新人。“相当于你就进了这个圈子,大家会给你抛橄榄枝。” 徐志胜线下演出经常“炸场”(图源:单立人喜剧微博) 最开始,徐志胜调侃长相是为了获得笑声,但后来他慢慢喜欢上了舞台上的自己。“脱口秀告诉我,可以换一个视角,自己再往前走一步,你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大。很多痛苦和情绪就以笑的方式消解掉了。” 然后,借着脱口秀,他认识到了生活的可能性。“我是从山东出来的,我之前感觉30岁一定要结婚了。不,不是,不仅要结婚,我感觉30岁就要生孩子了,家庭的压力就在这儿。” 在开放麦,他遇到了一个34岁的哥们儿,从不着急结婚生子,还在想着拍电影的事,“我感觉到,每个人的生活节奏是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的节奏是可以不被人左右的。这个事情对我影响挺大。” 徐志胜说了半年开放麦之后,《脱口秀大会》第二季播出,带动整个行业线下场次大幅增加。演员收入也增加了——第二季冠军的专场,门票卖到了680元,之前他的拼盘演出只要80元,票价里还可能包括李诞和杨笠。 行业逐渐繁荣起来。徐志胜接到了更多的商演,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块——达到了他对自我价值的评估。“我就感觉我在学校里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去食堂,我想吃啥就能吃啥,食堂没有我不敢吃的东西。” 2020年,《脱口秀大赛》第三季的爆红,让线下演出市场“狂飙突进”,真正出圈。在独立脱口秀演员于是的统计中,2020年下半年,他做了194个专场,是前一年的两倍,他还在最后三个月开了7次专场。 “《脱3》播出之后,脱口秀是真的火了,连王思聪都来看我们演出。”庞博在《脱口秀大会》第四季的决赛中说,“去年外部环境不好,公司环境更不好,大家都有一种我们只能再讲一年脱口秀的感觉。但去年做完,我们就知道,我们这些人可以讲到我们不想讲了为止。” 线下脱口秀演出,观众反响热烈(图源:单立人喜剧微博) “当整个行业急速上升的时候,我也要毕业了。我意识到这个东西能为你带来收益,是可以支撑你生活的,是可以选择作为职业的。”徐志胜说,“我很幸运,是在行业上升期的时候进入,我的节奏和中国脱口秀发展的节奏是相符的,行业更好了,我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2020年冬天,徐志胜成为一名全职脱口秀演员。老家的父母并不理解这个职业,但儿子能赚到钱,这足以让他们放心。 在进入这个行业时,徐志胜是自信的,这与他入行的时机有关,也和他的自我认知有关——应用学科的硕士毕业,他对生活有充分的选择权,脱口秀只是碰巧出现了;但广智是另一种情况,“人生就没啥选择。除了脱口秀之外,我就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工作。” 那个冬天,广智和志胜在广州演出时相遇了,两人一起吃了顿潮汕牛肉火锅,徐志胜请客。他们没想到,一年后,他们的名字会被如此紧密地绑定在一起。 04 明星的诞生 何广智在《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决赛里,提了徐志胜许多次。每提一次,现场都响起海浪般的笑声。候场的徐志胜笑说:“提我是好使。”他们有意无意地被节目组、老选手和观众们凑在一起。在周围人看来,他们是互相成就、亦敌亦友的关系,少了对方的激励,他俩可能都走不了这么远。 何广智和徐志胜都小小地成名了。节目半决赛还没播出,徐志胜已经完成了至少四个广告拍摄,在篮球场打球被路人要求合影,还与鹿晗等明星在微博上互动。广智搬了家,搬去了市中心,一个有生活气息的老小区。他接了商务广告,参加了时尚活动;他有46.9万微博粉丝,路上会被人要合影。 可何广智很不安。上个月去剧场演出,结束后有观众在门口等演员出来,要拍照合影。“我有点害怕,觉得我们不值,我们不应该是这样。” 他解释,“一直觉得这事我心里过不去。脱口秀的魅力是人格,你在台上讲了15分钟,观众被你的人格折服了。我在台上的人格,是一个普通人,讲的是普通人的生活。如果观众喜欢上了这个普通人的人格,到了台下却把你当成明星看待,这不是矛盾嘛。你喜欢的是台上闪闪发光的普通人,不是明星,我觉得不可以这样对待。” “广智是红了之后还会给工作人员买早饭和水果的好孩子。”笑果的工作人员说。 不管愿不愿意,经过这两季综艺节目的带动,有些脱口秀演员已经是“明星”了——这是李诞在《脱口秀大会》第二季时期待的。王勉、李雪琴、杨笠、呼兰、王建国等人,或是参与一线综艺,或是客串当红剧集,或是和国内外的知名品牌开展商务合作。杨笠在节目中承认,成名让她挣了很多钱,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这么能挣钱。 脱口秀演员黄西也在最近接受采访时说,“我刚回国那会,很多人模仿我的风格。现在你再去俱乐部里看,年轻人基本是男的模仿李诞,女的模仿杨笠。” 成名的道路越来越清晰。十年前,梁海源觉得他们走在荒漠上。笑果文化能做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别说我们了,老叶(笑果公司董事长叶烽)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公司什么时候会倒闭,大家心里都没底。我早就想好了,如果倒闭了就回深圳工作。” 如今这片荒漠渐渐有了绿意,不仅不荒了,人一多,还有了“导航”。“现在这个行业很好,得到回馈也很快,不用担心做这个东西能不能养活自己。只要你做得好,有成熟的段子,养活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梁海源告诉《贵圈》。 在脱口秀最为流行和成熟的美国,一个素人想要成长为脱口秀明星,大约需要七八年时间——辗转于小酒吧、乡村俱乐部和大剧院,最后上电视,成为明星。黄西说脱口秀的前四年都籍籍无名,四处寻找登台机会。七年后,他才登上美国最热门的脱口秀节目《莱特曼秀》和《艾伦秀》,然后是白宫记者年会,为大众熟知。 黄西在2010年白宫记者协会晚宴上表演脱口秀 国内的脱口秀市场大致也遵循这个路线,从开放麦到商演再到综艺节目,但时间被大幅压缩。在《脱口秀大会》上,有着四年从业经历的呼兰早就被认为是老演员了,而“炙手可热”的徐志胜,接触这行的时间是两年半。 今年年初,一位签约笑果的脱口秀新人曾提到,未来半年的主要目标就是备战《脱口秀大会》。参加《脱口秀大会》意味着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你可以和许多优秀同行相互改稿,然后一较高下;你将会在三个月内被大众认识,获得丰厚的经济收益;你可以与笑果文化签约;当然,你也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消耗掉段子库存——有些参加了《脱口秀大会》第四季的年轻演员缺席了最近的线下演出,说自己暂时没有新段子了。 庞博调侃:“他们(新演员)很多人只要淘汰两个我这样的老选手,下半年就能接到广告;走到决赛,就能参加《吐槽大会》。” “直白点说,就是挣到钱了,大家都挣到钱了。”何广智坦言,“演员的心态会有一些变化,包括我自己也是。你接触到更好的生活之后,你可能想要的物质生活更多了。”他安慰自己,如果这个行业说得好的人都不挣钱,社会怎么会认可这个行业呢? 在总决赛上,何广智说自己将要和过去困苦的生活彻底告别了,但他还是想跟大家说说那段日子:最初说脱口秀时,观众只有三个人;最近在剧场演出,从大舞台上摔下来,大概因为自己只走过小舞台,没走过那么大的舞台;无论生活有多少苦,只要你不喊疼的话,你就是个艺术家。 采访中,何广智努力回忆着过去窘迫的细节,但抱歉地说,“那种痛苦的生活真的有点记不得了,我有意去忘记痛苦。” 他对过往生活有些不舍,因为那曾是他创作的根源。“每次上台,都把最敏感、最脆弱的东西拿出来展示给观众。”何广智说,“物质生活最窘迫的时候,痛苦都是切肤之痛,很容易拿过来写成段子。当生活慢慢变好之后,再想创作那样的东西就很难,如果不是切肤之痛,就很难打动观众。” 梁海源也认同何广智的段子与他早期有点相像,“我也说过生活的辛苦,但现在生活确实比之前好,我也很久没说过生活不好了。何广智慢慢也会告别这个。脱口秀说的是你的生活,讲你的当下,讲你的心态,讲你对世界的看法。没有必要刻意抓住一个东西不放,那个东西已经不属于你了,你就没必要再说了。” 无论广智和志胜怎样想,《脱口秀大会》之后,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彼此的参照系。他们都在这个舞台上获得了从前没有的东西——广智获得了相对富足的生活,志胜被更多人认识和喜爱。同时他们也都将面对崭新的困境——广智不穷不惨了,需要寻找新的话题和素材;志胜也用完了大家对新人的热情和宽容,剩下的路,需要他靠踏踏实实的积累,慢慢走。在决赛上,他已经把这种压力表达了出来:观众的喜爱扑面而来,让他觉得德不配位。他也在采访中表达了类似的想法:“比赛是非常残酷的,我明显感觉自己不够好,尤其是大家拿我和广智比的时候。” 广智已经在段子里说自己的新生活了,比如失败的理财,比如渴望恋爱。“我以前会担心眼界和阅历会影响创作,但后来我发现,只要你的生活不停往前推进,一定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就一定会接触到更多新鲜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停滞不前。”何广智说,“只要你还在生活,还在过日子,肯定会有新的烦恼出现,就还能写段子。” 徐志胜曾对何广智说过,幸好两人并不是真正地相像,“不然竞争就太猛烈了”,观众也会审美疲劳。节目结束了,竞争的气氛暂时消失,两人凑在一起不用想比赛,尽可以瞎乐呵,穷开心。但他们彼此都知道,漫长喜剧生涯中持续不断的对决,也许才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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