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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白领被困公司13天:没地方洗澡 连吃一周泡面

加新网CACnews.ca| 2022-4-5 08:25 |来自: 谷雨实验室

在上海这样的超级都市,金融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那样运转。3月27日,上海宣布浦东浦西划江封控。那一晚,许多金融从业者在上海各地被紧急召回,沿着蜿蜒的道路汇集到陆家嘴。一个金融机构运营部的员工被召回后,在长泰国际金融大厦封闭了8天。整个部门只剩下她一个人,上下班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她往往马不停蹄地工作到十一点半,然后倒头就睡。4月2日,她第一次有时间到负2楼的物业小浴室洗了脏袜子,把它晾在同事的衣架上,用其他部门公用的热风机吹干,至于不能洗澡这件事,她忍耐了5天,最终勉强找到了解决办法——借用物业保安只有两个隔间的小浴室。一个家在浦西的大型银行风控人员,在一周之内更换了三个临时办公点,前两个依次被封,办公室的同事管理着印章,每次更换办公地点,都要搬着又大又重的保险箱跑来跑去。

陆家嘴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这里各大金融机构盘踞,每平方公里的土地可以创造GDP约150亿元。高楼摩肩接踵,承包了这座城市的天际线。这里是奥斯卡科幻电影中的未来都市,即使你在夏日的午后行走在玻璃和钢筋的园艺中,头顶毫无遮蔽,身体和眼睛也会感到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系统中,人被框在方寸之间,但金钱永不止息地流转。

本文的主人公林曦,被隔离在陆家嘴世纪金融广场一栋31层高的大楼里,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天。“床”是铺在办公室地上的两张垫子,躺下之后,盆栽绿萝宽大的叶片就在头顶。白炽灯光透过叶片和百叶窗缝隙渗进来,闭上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林曦把两张垫子铺在地上 林曦

她在一家证券公司做资金划拨工作,和堡垒机、银行盾、账户密码打交道。这项工作需要保证人在现场,要求精确和绝对安全。3月22日,租住的小区即将封闭,她匆忙带着行李赶来公司驻场,和另外一名同事干了全部门的活,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

连吃了一周泡面和速冻水饺后,公司终于订来了盒饭,两荤两素,虽然口味很咸、没有新鲜菜叶,但也足够让林曦感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吃盒饭的第三天,肉菜只剩下一个,白菜梆子也没有了,变成了两个榨菜。没有地方洗澡,只能用毛巾擦身,或者站在卫生间里,用盆把热水倒下来冲洗。平时习惯化淡妆上班的她,现在素面朝天,“不要说都市丽人,这种时候‘是个人’就可以了。”

她想念小区的烟火气。那附近有很多餐厅,上班时早点摊一个个并排支起来,会卖一种蛋饼,类似北方的煎饼果子,外皮是软的,里面夹油条,还可以选火腿肠或鸡柳。一个蛋饼量很大,林曦偶尔路上买来吃,能顶早午两顿。但她最想做的事还是出门看花,上海很多地方的樱花都开了,天气很好,她站在31层往外看,渴望抓住不能久伫的春光。

以下是她讲述的故事。

1

开始长驻公司那天,后勤部门给我们配备了行军床,还有被子和毛毯。行军床很小,尺寸跟我这个人差不多,有点像医院的担架,软软的,又有点像吊床,人一动床就会跟着晃,所以翻身很困难,整个人就被禁锢在那里,我基本每天起来都会落枕。睡了四五天行军床之后,公司又给发了床垫,我就把床撤了,铺了两层床垫,直接睡到了地上,最起码翻身的空间会大一点。

3月27日,上海宣布划江封控的那一晚,我已经在公司住了五天了。

我在一家证券公司的总部负责资金划拨,那是陆家嘴世纪金融广场一栋31层的高楼,我们总部占了4层。这样的写字楼周围还有6栋,基本都是金融机构。整个园区很高,在周围街道的一片片居民楼中,显得很突兀。

上海疫情彻底暴发前一周,领导担心后续疫情加重会造成工作不便,已经开始在核心部门试行AB岗轮岗制度,轮流居家办公,其中就包括我所在的交易结算部门。但后来这个制度已经没什么实际效用,因为很多同事陆续被封在小区里,能到场轮岗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公司接到物业通知,大楼可能会彻底封闭,不允许人员进出。公司启动了应急预案,领导在部门微信群里安排两位男同事周末留下,那之后我们就开始轮流驻场。

3月21日是个周一,那晚是我第一次来公司住,替两位男同事的班。我租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居民区,步行大约十分钟。那晚的气温大概只有8度,下着大雨,我拖着一个登机箱往公司走,一路上没有什么人。天已经黑了,我走到广场,看到立在这里的办公楼群,会有种进了钢铁森林的感觉,很高,有点威严。

我们的办公区域是一片开放的空间,旁边有一些会议室,或者部门级以上领导的独立办公室,我们就住在这些房间里,因为活动空间会稍微大一些。

睡在公司的第一晚,后勤部门给我们发了睡袋。卷得鼓鼓的,被绑带固定住,展开之后,面子是灰绿色的,里子是米色,睡在里面不能动,会觉得自己是一只虫。上海的早春,夜里温度还比较低,由于疫情,新风系统也关闭了。睡袋的保暖效果没有很好,后半夜会有冷的感觉。




公司发放的睡袋 林曦

不过我只在睡袋里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六点半下班,晚上没什么事要做,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闲,我搬了家。我之前短租的房间很小,价格也不便宜,就在同一个小区换了更合适的房子。搬家规模不大,但也有不少东西需要整理。大约八点,我正在把大整理箱的东西往外拿的时候,新的室友告诉我,物业说今晚我们的小区会被封。我下楼问了一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那时我们部门90%的同事都被封在家里,能到公司上班的人只剩下了4个。我不知道小区要封多久,说是两天,但后面可能是无限的。我就在想,如果我被封在家里,人又变少了,部门的工作会受影响,况且过几天是我轮值。所以马上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在小区封闭之前赶去公司。

行李收拾得比较匆忙,见到什么就拿什么。眼药水是一定要记得带的,因为我睡前习惯滴几滴,还带了一些护肤品。但是换洗衣服没有带够,只带了一套。自己的电脑也忘记了。

收拾完行李,考虑到公司不方便洗澡,我抓紧时间洗了个澡,出门已经11点多了。居民区很多人在封闭前的最后时间出来采购,但是去公司的那条路很冷清,整条路都没有人。我路过一家水果店,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再吃到水果,就进去买了一些橘子和火龙果,价格还算正常。

那天我们办公楼还是可以进出的,很多不必要线下办公的机构和部门已经开始居家,整栋大楼里留下的人不多。接近午夜,灯亮得很少,楼下只有我一个人,拎着两个包和一个箱子,东西很重,我走到大厅里,找保安看核酸报告。那个氛围下还挺心酸的,但我也没想太多,觉得特殊时期,自己来顶上应急调度,而且过几天小区应该就解封了,也会有同事来替班。但我没想到的是,小区到现在还被封着,公司大楼也封上了,我在公司一直住了13天,直到现在。

2

我们那一层楼有五六个人,大家找不同的地方睡。

我睡的是一个办公室,推开门,两步就走到了我的“床”,紧挨着“床”的左手边有张办公桌,晚上躺下来之后,脚朝的方向有一面文件柜、一个小立柜,以及一个整理箱,我带来的行李就放在地上。“床”的右边是一盆一米多高的绿萝,叶片很大、很多。办公区域的灯我们是不能关的,躺下之后,光会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办公室里。几乎每个同事驻场的第一晚都会因此失眠,因为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不让它刺你的眼睛。幸好绿萝帮我挡了一部分光,不至于太影响睡眠。

公司配备的物资很齐全,脸盆、毛巾、洗漱包,里面有沐浴露和洗发水。但是没有地方洗澡,我们只能用毛巾擦一擦,或者在卫生间里,用盆把水往下倒,稍微冲洗一下,最多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对我来讲,不能洗澡是最大的困难,如果能克服这一点,生活条件会好很多。不过可能因为我是北方人,勉强还能忍受,我们有广东的同事,第三天不能洗澡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崩溃。我平时上班还习惯化点淡妆,现在已经完全不化了。不要说都市丽人了,这种时候“是个人”就好了,已经不会想那么多了。

我们办公楼下有一个食堂,园区的人基本都会来这边吃饭。平时除了吃食堂,我偶尔也去外面吃,但更多的时候会点外卖,因为点外卖吃得比较快,可以趁着午休的一个半小时,自己看一些喜欢的视频。封楼之后,公司给我们配备了半个屋子的速食,比如泡面、速冻水饺之类的,也有发放餐补。但后来疫情逐渐严重,很多外卖商家都被封了,要么起送费很高,要么不配送。我带来的水果早就吃完了,公司一开始还会发一些水果,后来也没有了。




公司囤的泡面和水饺 林曦

划江封控的通知很突然,发布消息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住在浦东的很多人都出去买菜,我们小区和办公楼也都临时解封了一晚。我回家拿了两套换洗衣服和电脑,但是搬家的几个整理箱还是没有来得及收完,就放在那了。因为要回公司住,我没有去抢购物资。但听我的室友说,那晚的菜市场和水果店基本都是随口开价,她买了4样水果,花了70多块钱。公司的后勤人员去超市的时候,只剩下泡面和速冻水饺,什么都没来得及抢。

连吃了一周泡面和水饺之后,我第一次吃到盒饭。好像是政府那边帮我们解决的,两荤两素,虽然很咸,但我这辈子都没觉得盒饭这么好吃。素菜没有新鲜菜叶,只有菜梆子,但是到了第三天,连菜梆子也没有了,变成了两个榨菜,可能因为青菜太难抢了,荤菜也从两个变成了一个。




某天的盒饭很丰盛 林曦

平时如果下班回家早的话,我会自己做饭,煮汤,或者随便炒一个菜,方便一个人吃。我的室友们现在要早上四点多起床,切换好几个软件抢贵价菜;好多居家办公的同事根本买不到菜。住在公司就不用烦恼这一点,哪怕吃的再差,起码生活是有保障的。

非工作时间的话,我一般会自己在屋里玩手机,或者和我同事聊聊天。全部门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驻场,我来的那天晚上,是他帮我铺的床。正常来说,我们的交易结算活动会由三四个人主导、一两个人配合。现在虽然其他同事远程帮忙,但实际操作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工作量变得非常大,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中间没什么休息时间。

他是第一批来值班的人,因为入职时间比较久,各项业务都比我熟悉,所以工作量比我还要大很多,偶尔会有点暴躁和埋怨。我们之前就在一个组,但没有像现在这么熟——每天都会聊天,聊工作,也聊自己的生活。当人们同时被封在一个地方,好像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以前晚上下班后,我经常去健身房。但现在被封在楼里,只能在有空的时候,找没人的屋子简单活动一下肩颈,或者打开Keep做几组HIT。有时,我还会去天台吹风,从31层看下去,感觉能看尽整个浦东。夜景很美,远处的高楼亮着灯,橙色、蓝色、红色都有;马路空空荡荡,上面只有路灯,像一条很宽的黄色的带子。也能看到三件套(注:指上海陆家嘴三高楼),上海中心大厦顶部的LED灯牌滚动着蓝底白字,“上海加油 我们的心在一起”。




林曦在天台看到的夜景 林曦

3

我本科是学传媒的,但一直对金融感兴趣。我觉得这些数字和背后的逻辑很有意思,就修读了第二学位,也在硕士转成了金融方向,去年毕业入职了这家证券公司。

我不是做客户交易的,是做我们公司自己的一些投资交易,比如某个部门要买什么股票、买什么债券、用多少钱,我负责执行这些交易指令。企业交易需要保证资金安全,插银行盾才能进行交付,带回家操作是不合规的,所以我们必须保证人在现场。和对手方进行交易的时候,也要使用堡垒机,通过专门的平台提供的网站进行。

我的工作属于中后台,对接业务部门和后台部门,类似公司内部的一种中介机构。工作内容可能不如跑业务那么丰富有趣,但它需要严谨、准确的操作。涉及的范围也很广,除了交易,我们还负责发债,以及整个公司的资金使用,我觉得对整个人的提升还是很大的。

宣布划江封控的那天晚上,我们公司也接到了上海证监会的通知,一定要保证开市正常。很多同事拎着行李赶过来,包括住在浦西的同事,也开车从家里过来。目前整个公司有20多位同事驻场,包括一位后勤人员,还有一位本来就住在公司的保洁阿姨。驻场应该会有补贴,我们还没公布,不过数额肯定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多。

我也看到了网上的一些调侃,比如“一定要保证股民的正常亏损”。可能这个行业以外的人看到的是每天大盘涨跌,但在这里面,我们每一天、每一块业务都有非常多笔内部和外部交易,有非常多结算活动,必须要去处理。无论是驻场还是居家,所有业务都在正常进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这些工作都是不能停的。即便是在2020年的上海,大家因为疫情封闭的时候,也会有同事在家里面远程操纵公司的电脑。

为了保证准确,每一笔交易都由我们人为进行。独有的交易系统,也需要很多信息部门的人员来运营和维护。毫不夸张地讲,如果这个系统崩了,整个经济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这不只是简单的股票指数。我们的工作组成了经济的一部分,不能说停就停了。但我其实没想太多,更不会用这些宏大的意义来安慰自己,因为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同事们都封在家里,工作总要有人来做。我本来也是一个人住,现在在公司有吃有喝,有人可以聊天,还不用担心抢菜,已经很幸运了。

我们只有做核酸的时候才能出楼,每两天一次,一般是中午,没有固定的时间。留在办公楼里的人很少,做核酸也不用排队。以前,公司楼下是几只小流浪猫的窝点,其中一只白白胖胖,头上有黑黄相间的花纹,特别喜欢蹲在大楼门口,有很多员工会喂它。但前两天下楼的时候,看到它因为没人喂,瘦了一大圈,我差点没认出来。




做核酸下楼看到的猫 林曦

如果能解封的话,我最想做的事是去见我男朋友。他在浦西工作,我们已经快两周没有见面了。本来,我还和朋友们约定了去吃一家新加坡叻沙,还有一家港式的小吃店,一直没能成行,这下也不知道哪天能吃到。

但其实吃东西还好一点,什么时候去吃,它都还在。我最想做的事是出去看看花,上海的春天很好看,有一些公园,还有地铁站的出站口,都有很多樱花。我们公司附近就有一条路叫樱花路,封楼的前一周,我出外勤时经过,远远地看过去,已经有开放的樱花了。但是现在出不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在它们彻底凋谢之前看到。我去年就没怎么看花,如果今年看不到的话,又要再等一年了,很惋惜。

楼下的广场中间,零星种了一两棵我不知名的树,在灌木丛中间开着粉白色的五瓣花。我只能趁着下楼做核酸的时候,拍两张照,看几分钟的春天。其实物质方面的条件都不要紧,但是没办法出去看花,就会让人觉得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时刻,有一种春光不再的感觉。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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