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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重症监护(ICU)病房的患者都插了管,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三四十岁的青壮年,甚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资料图片 (图文无关,图源:Shutterstock) 没想到在自己三年住院医生培训即将结束的最后100天,会经历“一生恐怕都不会再有的历史时刻”。大哭一场后,第二天姜医生马上投入到新一轮夜班,当时是她在ICU工作的第三周。 与其他州不同,纽约大多数医院没有叫停住院医生的轮岗,作为三年级住院医,姜莎莎是一线值班医生,领导着一个四五人的团队,直接管理29张ICU床位。当出现无法处理的情况时,她才会呼叫在二线值班的上级医生。 美国时间4月6日上午,刚结束夜班回家的姜莎莎讲述了她在美国ICU治疗新冠重症患者的故事,以下是她的自述。 ICU床位扩到60张 3月11日,星期三,我当时还在普通病房值夜班,早上交班时得知有两个病人确诊了新冠,我和他们接触过,当时没有N95,只带了外科口罩,相当于暴露了。12日早上交班后,医院的员工健康部门叫我去问话,当时我已经干咳两周、发烧39度,尽管核酸检测和胸片显示都是阴性,我还是被要求居家隔离。 那段时间美国确诊的人数越来越多,医院人手紧缺。美国疾控中心(CDC)的政策一天一变,一开始要求疑似感染的医护人员要隔离14天才能复岗,后来变成10天,又变成隔离7天,到最后只要连续3天内没发烧就可以回去上班。我是隔离第7天被叫回去上班的。 当时医院大楼7层ICU的不到20张病床已经住满,将6层北区开辟成新ICU病区,有29张病床,我复工后就在这里工作。 不到两周,医院又把5层北区改成ICU,共60张ICU病床。全院约有250多张床,8层会议室后来也改建成了“小方舱”,可以再收20个病人。这些床位基本都住满了,现在我们是有实无名的“定点医院”,90%以上都是新冠患者。 距我们三四公里外的一家名叫埃尔姆赫斯特的公立医院已经出现“呼吸机告急”的情况,每天都有人死亡,一辆冷藏车停在医院门口存放尸体,皇后区的医院差不多都这样。 我在私立医院,病人的健康条件、医院经济条件都稍好一些,设备只能说暂时够用。我在ICU已经看到四五个品牌的呼吸机了,目前做过七八例肾脏替代治疗(CRRT),医院没有体外膜肺氧合设备(ECMO)。不过据我所知,纽约开展ECMO的例数并不多。 医护人员也有被感染倒下的,我有一个孕中期的同事已经确诊,目前在她家附近社区医院治疗。 她曾在海军服役,海军医院船“安慰号”抵达纽约港后还曾召她回去服务,当时她向对方反映自己已经怀孕了,对方回复说,“没关系,你来,工作到孕33周就行。”没想到还是中招了。另外,我手下一位一年级住院医也查出了新冠阳性。 N95口罩是很宝贝的,医生们在N95外面套上外科口罩,这样就能重复使用。 我是医院里最早戴口罩、装备最齐全的医生,3月开始,国内家人又把我之前寄给他们的口罩寄回给我,还有整套防护服。 在美国,纽约州的疫情最严重,而人口密集、公寓林立的皇后区,更是纽约疫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我们医院的呼吸机数量十分紧张,很多病人已经不得不使用便携式呼吸机。 给氧三部曲 与国内有的ICU先上无创呼吸机不同,在我们医院,只要进了ICU,就直接插管(即使用有创呼吸机)。 一般患者到急诊后,有专门的护士进行分诊,患者在这里进行第一次生命体征测量,包括血压、体温、心跳、血氧饱和度、每分钟呼吸次数这5个指标。现在来医院看病的人大多怀疑自己感染了新冠,对此,我们有一套规范(protocol),在电脑里输入COVID,就会自动跳出一个套餐一样的检测治疗流程,先在急诊做血液检测、查胸片、核酸检测。急诊室等候区也有病床,轻症回家隔离,出现呼吸困难、氧饱和低的,直接入院。急诊部有需要住院治疗的患者时,会打电话给住院部协调,一般12小时内都收入进来。 新冠患者的氧疗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医院对新冠病人的氧疗有三步,出现呼吸困难,先通过鼻管吸氧,氧浓度在30%~35%;血氧饱和度如果持续下降到90%以下,就上氧气面罩(NRB),100%纯氧;如果情况还不好转,就插管,机械通气。 在使用氧气面罩时,还要密切关注呼吸频率,正常成年人每分钟呼吸大约12~20次,如果病人呼吸频率超过30,出现明显的腹式呼吸、气促的情况,就要早插管,用呼吸机帮助病人呼吸。 每家医院的治疗方案不尽相同,但纽约的医院基本不会给病人进行高流量通气氧疗或无创正压通气,这点与国内流程不太一样。美国认为,新冠是通过气溶胶传播的,无创通气时,患者气道敞开,高流量是普通鼻管流量的10倍以上,高压使病人呼出的带病毒的气溶胶扩散到整个病房,增加传染风险。 ICU有一个以临床医生为核心的值班团队,基本上由1个三年级住院医主导,配1 名高级执业护士(NP)、1名医生助理(PA),还需要1位负责插管的麻醉科医生,呼吸治疗师若干,白班会再多1名一年级或二年级住院医做辅助,医院的主治医生在二线,有紧急情况才会被呼叫。 上一个夜班,我手上有22个新冠病人,也就这么扛过来了,平时在ICU轮转时,基本也是一两个住院医负责约20个病人,强度就很大。我们圈内流传一句话,如果能在纽约医院三年住院医培训中熬下来,那么以后去任何一个州的医院做主治医生都没问题。 每天在早、晚4点,我们要给ICU病人各做一次动脉血气分析,根据血气分析结果给每个病人调整呼吸机参数。我负责下指令,然后有专业的呼吸治疗师在机器上操作。 ICU病房流动性大,每天约有1/3病人因为空间不足而被转移到其他医院,还有部分签署了“拒绝心肺复苏”(DNR)的高龄患者,会在生命最后接受姑息治疗,从ICU转出。医院有专门的护士负责协调楼层之间、普通病房与ICU之间,以及医院之间的患者转运。团队成员各司其职,我的责任就是把病人管理好。 有一个好消息是,3月24日,有个年轻的男病人成功拔管,可以自主呼吸,两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3月27日出院回家,家属还送了很多披萨给我们医生、护士吃。这样治愈出院的案例有,但不多。据我个人感觉,截至目前,拔管成功的不超过20%。 还没给新冠病毒画出完整图像 很多病人原本看着状态不错,突然就不行了。上上周六值班时,有个在普通病房的年轻男性患者,他当时还可以自己翻身俯卧位,去厕所前自己拔掉了氧气。等到再被人发现时,已经倒在卫生间,没有脉搏了,这是当天5个code blue患者之一。 我们发现,入院后5~6天是个坎儿,如果熬过第一周,病情没再恶化,基本可以慢慢好转,如果在这几天突然出现氧饱和掉下来的情况,身体已经出现炎症反应,后面结果基本不会太好。 为此,送进ICU的患者会被严密监测两个炎症指标,C反应蛋白和铁蛋白,任一指标超过正常值,就代表身体炎症系统被启动了。我们会考虑短期、低剂量使用激素,冲击三天,也会用抑制剂,把炎症压下来,避免出现“炎症风暴”导致多脏器受损而衰竭。与此同时,氧气支持一直是很重要的。 用药方案也在发生变化。总统特朗普“跨界”推荐的“羟氯喹+阿奇霉素”一开始也写在医院的用药方案中,但这组用药会使心脏QT值增加,使患者出现心律失常、心脏骤停等副反应,因此需要每天给用药患者测心电图,监测QT数值。(接受采访后次日下午5点,姜医生发来消息,出现炎症风暴的重症患者已停用“羟氯喹+阿奇霉素”,改用激素冲击和白介素抑制剂治疗。——编者注) 因为进入ICU的患者都是插管治疗,从一开始就可以观察到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虽然比一般肺炎患者在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早期的二氧化碳血浓度略高,但是,远远低于心衰、慢阻肺等疾病导致的二氧化碳潴留。 二氧化碳在血液中浓度升高,易导致酸中毒。此外,很多新冠患者有肾衰迹象,因此出现代谢性酸中毒,更多时候是两种情况混合导致的酸中毒,治疗起来比较复杂。 我们会监测一些指标来观察患者凝血、血栓等状况,一旦发现异常,及早干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给新冠病毒画出一幅完整的图像,首发症状千变万化,有些病人是突然意识糊涂来医院检查核磁共振的,看是不是中风或癫痫,结果拍胸片时发现双肺下野有磨玻璃样改变,一查核算,果然新冠阳性,还有的患者是消化道症状,拍腹部CT时扫到肺部下面有病变,然后新冠检测显示阳性。 每天都有各种突发状况,这是美国疫情发生以来最糟糕的一个月,我们还没迎来拐点,保守估计,未来三个月我都会守在IC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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