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美国正投入一场危险的大规模实验。社交距离限制已遏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但距控制住疫情还差得远,然而各州已不顾流行病学家的警告,纷纷重启经济,迫不及待要把商业活动推回常轨。

鉴于此,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曼(Paul Krugman)在纽约时报专栏抛出一个问题:若是促进国内生产毛额(GDP)成长会要你的命,那么拼经济有什么用?

克鲁曼指出,自美国总统特朗普以下,政治人物仓卒解除社交距离限制,口口声声说这是“救经济”的必要举措,但却对这种情况下重启经济可能须付出的代价只字未提。

克鲁曼认为,在疫情期间如此思考经济政策,是很糟糕的。

先回头检视“经济”的目的。若以为经济只是为“产生收入好让民众能购物”,这是对经济的误解。克鲁曼说,金钱不是终极目标,只是达成目标的工具,最终目的是要改善生活品质。

金钱固然重要,毕竟所得与生活满意度显然有关联。但金钱不是唯一重要的事。就生活品质而言,先求“不死”,更是关键。

克鲁曼说,一旦把“不死”的价值列入计算,那么匆忙重启经济,就似乎是个坏主意。

虽说人命无价,世人总是在估计人命损失的代价。美国花费巨资改善公路安全,仍不足以杜绝所有可预防的致命交通事故;监管企业防范环境污染也得花钱,但法规却不够严,不足以消除所有因环境污染导致的死亡。

事实上,以往的运输和环境政策,都明显参酌“生命统计价值”(value of a statistical life,VSL)估计数据。目前的估计数值大约是1,000万美元。

考量新冠肺炎死亡病例集中在年长者,且这些人的预期余命低于平均值,或许可把估值降低一些,比方说降到500万美元。算一算便知,实施社交距离限制虽冲击了GDP,仍然是值得的。

以上是两项研究报告做出的结论。这些报告估计社交距离的成本与效益,把生命价值也列入计算。事实上,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估计,封锁措施若是提早一周实施,本可在3月初之前挽救3.6万条人命。粗略估算得知,封锁令早一点实施的利益,至少是GDP损失值的五倍。

当然,疫情预测具高度的不确定性,但正因这个缘故,需要更加谨慎,而不是松懈戒心。太晚重启,金钱损失会更多;太早重启,则会冒着疫情卷土重来的风险,而第二波感染潮若涌现,不只会造成更多人丧命,或许也会导致第二波、甚至代价更高昂的封锁行动。

然而,特朗普政府并未设法以理性的成本/效益分析,作为力促经济重启的理由;白宫反而把专家警告重启风险指控为“反特朗普总统的阴谋”;特朗普本人也对那份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嗤之以鼻,直言“哥伦比亚是自由派、不名誉的机构”。

克鲁曼质疑,若特朗普政府果真在乎经济,即使是迫切推动重启经济者,也理应呼吁民众继续戴上口罩,毕竟这是抑制病毒传染一种低成本的方式;然而,他们却选择掀起一场文化战,反对这么理所当然的预防措施,唯恐口罩会提醒民众病毒仍在四周挥之不去。

简单说:特朗普一帮人不愿民众戴口罩,但希望民众戴上眼罩。好像坚信新冠疫情不再是个威胁,就会以某种魔法念力让疫情消失不见似的。

这场危险实验的结果会是如何?克鲁曼表示,疫情发展难测,特朗普或许会很幸运,迅速恢复商业活动可能不会导致许多人死亡;但结果也可能不是如此,因为催促重启经济只是奠基于执拗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