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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5月,萨尔瓦托勒·马扎拉从纽约西奈山医院出院。他在医院待了超过六周。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约瑟芬 · 马扎拉(Josephine Mazzara)看着丈夫被推进曼哈顿的一间急诊抢救室,她没法跟进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他。 在抢救室里,医生很快诊断出萨尔瓦托勒·马扎拉(Salvatore Mazzara)染上了新冠,48岁的他肺、肾和心脏都可能会衰竭。为了挽救他的生命,医生尝试了实验性药物和其他疗法,先是给他戴上了呼吸机,之后为了避免长久使用呼吸机带来的危险,医生在他的喉部开了一个口子直接输氧。 他活了下来,但住院时间长达六周。 部分新冠患者长时间被棘手病况缠身,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待很久。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新冠目前看来是一种十分诡谲的疾病,一些患者症状很轻微,甚至完全没有症状,而另一些患者则在会在器官、血液循环和免疫系统遭受致命打击后死亡。有些例如马扎拉的患者,长时间病况不稳定,需要处于重症监护下数周,这部分人是医院里病情最严重、最难治疗的患者。 “我们一般都知道该怎么处理。”负责治疗马扎拉的危重护理医师罗伯特 · 希恩施(Robert Hiensch)说,“但忽然之间你要面对大量的病人,打的是无准备的仗。” 一般情况下,其他疾病的患者在重症监护室住几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而许多病情最严重的新冠病患则需要在重症监护室住长达数周。随着新冠病患人数增加,加上医院也开始对其他需要重症监护的病人重新开放,可提供的床位也在减少。在得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和亚利桑那州,医院报告称7月份接受重症监护的新冠患者数量不断增加,迫使部分医院拒绝收治救护车送来的病人,只能将患者转移到数百英里以外的地方去。 一项针对加州和华盛顿州新冠患者的早期研究发现,重症监护室中有一半的患者至少住了10天。一些研究显示,疫情爆发前,重症监护室患者停留的平均时间为两到三天。 马扎拉在西奈山医院(Mount Sinai Hospital)住了整整44天,其中有23天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度过的。 随着纽约的病例激增,出现许多需要长时间住在重症监护室的患者,这促使西奈山医院扩大了重症监护室的规模。该医院危重病医学研究所(Institute for Critical Care Medicine)主任鲁帕·科里-塞思(Roopa Kohli-Seth)表示,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从原来的七个增加到了10个,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医生和护士,也需要加大技术投入来监测患者,保护工作人员,还需要重新设计通风系统,防止病毒传播。 匹兹堡大学(University of Pittsburgh)危重病医学与健康政策教授杰里米·卡恩(Jeremy Kahn)表示,慢性危重症病人大幅增加,会为公共和私人健康保险公司和家庭财务状况带来极大压力。卡恩和同事在2015年的报告中提到,2009年,慢性危重患者(即在重症监护室至少住院八天、并伴有其他某些病症的患者)的住院费用总计约为260亿美元。 “危重护理是医院里最昂贵的服务之一。”北卡罗来纳大学医学院(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School of Medicine)肺部和重症监护医学系主任香农·卡森(Shannon Carson)说,“这对患者家庭而言是个大问题,对医疗保健系统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成本因素。”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记者查阅的资料显示,保险公司所收到马扎拉的医疗账单总额约为188.15万美元。保险公司认为,其中约有86.7万美元存在争议。经过保险公司的协商还价,到目前为止减免后的账单总额约为17.82万美元,这还不是最终费用,有可能会发生变化。马扎拉一家要支付多少钱,取决于他们的保险福利。 西奈山医院的发言人表示,医院系统不会把护理费用账单直接开给患者。发言人说:“任何人,不论健康保险的状况如何,只要需要接受新冠的治疗和护理,都可以到西奈山医疗体系的任何一家医院,接受其应该得到的世界一流的医疗服务。” 本文对马扎拉住院的报道内容来源于对马扎拉本人、马扎拉太太、他们两个孩子,18岁的加布里埃拉(Gabriella)和20岁的小萨尔瓦多(Salvatore Jr.),以及西奈山的工作人员和医生的采访。 马扎拉的持续咳嗽刚开始加重时,他们一家人希望不去医院也能挺过去。后来他开始出现发烧、疼痛、呕吐的症状。 4月3日,马扎拉太太看到丈夫在口袋里塞了一张天主教圣徒帕德里·皮奥(Saint Padre Pio)的卡片。她的焦虑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不能呼吸了,是不是?”她问道。 夫妇两人相识于年少时,萨尔瓦托勒到一家意式烘焙店买面包时,遇上了柜台后的约瑟芬。他们最近刚庆祝完24周年结婚纪念日。 4月4日,夫妇两人从皇后区的家中紧急赶往曼哈顿的西奈山医院急诊室。 为防止病毒传播,全国各地的医院都不允许患者以外的人士进入。独自走进医院之前,马扎拉告诉妻子:“你很快就会见到我的。” 马扎拉从西奈山医院出院时,妻子约瑟芬情绪十分激动。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她很害怕。“我能再见到他吗?”马扎拉太太想,“这会发生在我的家人身上吗?” 医生向马扎拉的肺部输送空气和氧气,但无法改变他呼吸困难的状况。马扎拉病情严重,回不了家了,医生让他住院。 医生很快给他开了羟氯喹,这是一种抗疟药物,在新冠疫情期间,这个药成为医学不确定性的一个典型例子。 中国和法国的早期报告显示,羟氯喹有助于改善新冠症状。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简称FDA)批准了这种药物作紧急使用。尽管存有副作用风险,但医生和公众的需求仍在猛增,同时研究人员也在做更多的研究。 西奈山传染病科主任朱迪·阿伯格(Judy Aberg)表示,西奈山医院最终在4月24日决定停止使用该药物,原因是一些研究发现它收效甚微,而FDA 提醒称有报告显示使用羟氯喹的新冠患者存在严重心律问题。FDA于6月中旬撤销了其3月下旬对这一药物给出的紧急授权。 住院的头三天,马扎拉并不需要重症监护。一位负责治疗他的医生表示,马扎拉患有可能影响肺部的慢性疾病,但并不严重,而且他很健康。马扎拉给妻子发短信,聊孩子的情况,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了。 马扎拉握着一张天主教圣徒帕德里·皮奥的卡片,住院前,他把卡片放在口袋里。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到了4月7日晚上,病危警报把希恩施医生带到了马扎拉的床边。 希恩施站在马扎拉面前:这位新冠患者的血氧浓度极低,情况极度危险,但意识又很清醒且还能交谈。希恩施对此十分困惑:出现此类症状的患者通常会意识模糊,且过于痛苦无法说话。 为了给马扎拉输更多氧气,希恩施本可以给他戴上呼吸机,让空气和氧气进入他的肺部,这种机器的控制能力比医生尝试过的其他呼吸设备更有效。但用它存在风险。 世界各国的医生一直很难确定什么才是治疗肺部受损的新冠患者的最佳方案。早期关于有效疗法的报告有限且相互矛盾,因为疫情迅速蔓延之时只能靠医生们相互分享经验。一部分人说尽早使用呼吸机可以防止对肺部的进一步伤害。另一部分人则表示使用呼吸机的新冠患者死亡率很高,这表明呼吸机对于新冠的效果不像对其他疾病一样有效,因此他们呼吁使用呼吸机要有节制。 希恩施认为马扎拉的血氧含量太低,必须上呼吸机。“他的各项数据完全是混乱的。”他说。 马扎拉要求给妻子打电话。“如果非这样不可,那就得这样做。”她跟丈夫说。她希望自己能在医院里握着他的手。 医生给马扎拉上了呼吸机,并且使用了大量镇静剂,他必须在重症监护室进行进一步的监控护理。 在重症监护室的第一天,医生开了一张新处方:实验药物瑞德西韦。医生让马扎拉参与了一项药物研究。 第三天,马扎拉的肾脏开始衰竭,这是新冠肺炎的一种并发症,人们对此知之甚少。肾脏阻止了瑞德西韦在体内积聚。马扎拉被迫退出该项研究。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对瑞得西韦的早期研究结果显示,这种药物能够起到一些作用,但它似乎并没能帮到像马扎拉这样的重症患者。 在选择如此有限的情况下,医生只能设法维系新冠患者的生命,等他们的免疫系统来战胜病毒。对于另一位负责治疗马扎拉的西奈山重症监护医生萨纳姆·艾哈迈德(Sanam Ahmed)来说,每天的工作就不停地调整药物和呼吸机设置,能让患者有最好的康复机会。 为马扎拉治疗的萨纳姆·艾哈迈德医生(左)和阿德尔·巴西里-马库斯医生。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只要患者还活着,且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去帮助他们,我们走出病房时就会感到开心。”她说。 在重症监护室的头10天里,医生用药物治疗马扎拉的肾脏,并用“俯卧法”治疗他的肺部,即让病人侧卧或俯卧。他依然要使用镇静剂。 马扎拉太太无法前去探病,她每天至少给医院打两次电话。一位医生每天下午会给她打电话。马扎拉的肾脏在没有透析的情况下逐渐好转,他的肺部也在慢慢恢复。 然后他的心跳却停了。 心跳停止虽然很短暂,但马扎拉的心肌开始颤动,这就是所谓的房颤。治疗马扎拉的危重病医生阿德尔·巴西利-马库斯(Adel Bassily-Marcus)表示,危重病患者通常会出现心脏问题,这是对压力的一种反应。 医生开始实施电击,阻止房颤继续。 马扎拉靠呼吸机维持了两周,医生们都觉得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他的肺部情况继续缓慢改善,但他仍需要机器来帮助呼吸。 焦虑的马扎拉太太为医院的工作人员送去了食物。她的家人和她供职的天主教女子学校多米尼加学院(Dominican Academy)送来了香肠、菜椒、披萨和意面。 马扎拉太太在家睡在沙发上,无心进食。亲戚们送来食品杂货,打电话、发短信安慰她,但由于怕病毒传播,也没法去探望她。 她常常对着丈夫的照片自言自语。“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她说,“你必须回家。” 他的医生考虑到了长时间使用呼吸机的风险。使用大剂量的镇静剂虽然免去了病人喉咙插管时的不适感,但也会带来神经系统并发症的风险,如谵妄或昏迷。 医生还可以选择另一种替代方案,让病人不需要再注射镇静剂:将呼吸机接到气管上切出的一个孔上,此过程称为气管造口术。通常情况下,医生不会为即将离开呼吸机的患者做这个手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认为这么做对马扎拉有好处。 但前提是马扎拉的病情得有所好转。通过呼吸机进入他肺部的空气和氧气混合物含氧量得从100%降至60%。他的家人等他达到这个指标等了好几天,每次给医院打电话都要问这个数字。他的女儿加布里埃拉打电话前会反复念叨这个神奇的数字。好消息传来了,60%达到了。“我们尖叫着欢呼着。”18岁的加布里埃拉说。 医生做了气管造口术,之后减少了马扎拉的镇静剂用量,拿掉了呼吸机。他们问他问题,鼓励他清醒过来。 他还是没有反应。日子一天天过去。医生们努力将马扎拉从朦胧的状态中唤醒。当时医院依然不允许亲属探视。 5月,正在做理疗的马扎拉。图片来源:THE MOUNT SINAI HOSPITAL 在医生努力挽救马扎拉生命的同时,西奈山医院清空了一个楼层,新建了一个重症监护室,在另外两个病区也加增了重症监护室。对熟练护士的需求量让医院捉襟见肘。通常一名护士同时护理的病人数量不会超过两个,如今却要看护三个病人,于是其他医务人员承担起了护士的一部分工作。 艾哈迈德医生集中精力改变马扎拉的用药方案,努力唤醒他。情况终于有所突破。她要求马扎拉握紧她的手,动动脚趾。他都照做了。 4月的最后一天,马扎拉太太给医院打电话。“他终于回应我了。”一位护士告诉她。她兴高采烈,要求和丈夫通话,两人打了视频电话。“继续加油。”她对丈夫说道。马扎拉说,他回想起妻子的话,就像一个无比真实梦境的一部分。 马扎拉太太说,这是23天以来她第一次通过屏幕和丈夫说话,她非常恐惧。她说丈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很害怕。 马扎拉很快就离开重症监护室,搬到了另外一个楼层,工作人员努力让病人脱离对输氧设备的依赖。 离开重症监护室一周后,马扎拉终于在34天后重新能够自主呼吸。 艾哈迈德医生很快就来探望了他,告诉他过去一个月里发生的一切。他十分惊讶。医生注意到他没有吃午饭。他解释说,医院的伙食不太好,他特别想吃意面。艾哈迈德医生当晚就做了意大利通心粉配香蒜辣椒番茄汁,第二天给他带了过去。 他开始接受理疗,恢复体力。第二周,医生移除了气管造口插管。他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和孩子们视频聊天,孩子把摄像头对准家里的小狗卢娜(Luna)给他看。他让妻子别挂电话,好让他听听家里的动静。 住院期间,医生、护士、营养学家、社会工作者、牧师、呼吸科医生、职业和物理治疗师探视了他350多次,最后他终于能够出院了。 5月18日,住院六周的马扎拉出院了。医院外,亲人们欢呼雀跃,等待工作人员推着在轮椅上挥手的马扎拉从医院里出来。医护人员在他身后蜂拥而出,纷纷鼓掌。 萨尔瓦托勒·马扎拉在纽约西奈山医院接受了新冠治疗后出院。亲友们在医院外迎接他。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马扎拉太太抱住了丈夫。丈夫住院期间,她无法探视。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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