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最伟大的25个演员是他们？

文丨吴泽源

《纽约时报》最近搞了个大动作：他们评出了心目中本世纪迄今为止最杰出的25位演员，并用长文说明了理由。在文章开头，作者也承认，没有一个现成的公式来衡量演员的成就与能力高低，因此，「这个名单必然是主观的，并很有可能因为一些遗漏而触犯众怒」。

问题在于，即便主观，作者也可以设定一个相对统一的标准，来对演员做出评判，以便让名单配得上它郑重其事的标题。

但《纽约时报》对演员的选择标准非常混乱，以至于无法使这个名单构成一个逻辑自洽的叙事。如果说《纽时》的演员名单反映出了什么症候，那么它更多是关于《纽时》本身，而不是关于近二十年来的世界演艺生态。

《纽时》评选名单的意图

我们先来看看《纽时》名单的人选和排名：

1、丹泽尔·华盛顿

2、伊莎贝尔·于佩尔

3、丹尼尔·戴-刘易斯

4、基努·里维斯

5、妮可·基德曼

6、宋康昊

7、托尼·瑟维洛

8、赵涛

9、维奥拉·戴维斯

10、西尔莎·罗南

11、朱丽安·摩尔

12、华金·菲尼克斯

13、蒂尔达·斯文顿

14、奥斯卡·伊萨克

15、迈克尔·B·乔丹

16、金敏喜

17、阿尔法·伍达德

18、威廉·达福

19、韦斯·斯塔迪

20、罗布·摩根

21、凯瑟琳·德纳芙

22、梅丽莎·麦卡西

23、马赫沙拉·阿里

24、索尼娅·布拉加

25、盖尔·加西亚·贝纳尔

通过这个名单，我们可以明显看出《纽时》的几个意图：强调种族多样性；突出性别平等原则；纳入各个年龄层的代表人物；彰显国际视野；兼顾喜剧演员与正剧演员、主角型演员和个性配角。

因此，我们看到了各类演员以某个或是某几个族群的代表身份，在此名单中出现：

盖尔·加西亚·贝纳尔代表了拉丁裔和中生代演员，奥斯卡·伊萨克则代表着拉丁裔和新生代。

《杀死我吧，苏珊娜》中的盖尔·加西亚·贝纳尔

韦斯·斯塔迪是美国原住民演员中的佼佼者，阿尔法·伍达德和罗布·摩根则是不被人熟知的美国个性黑人配角。

《低俗怪谈》中的韦斯·斯塔迪

凯瑟琳·德纳芙代表了欧陆风情和老年演员群体，金敏喜和赵涛则代表了对美国人来说神秘迷人的亚洲艺术电影。

贾樟柯《世界》中的赵涛

至于前三名：华盛顿、于佩尔、戴-刘易斯，各自身份也被平衡得完美无缺：其中的美国人拥有着黑皮肤，其中的女演员不是妙龄甜心，也不是梅丽尔·斯特里普；白人男性的名额控制在一个：丹尼尔·戴-刘易斯，他的成就和奖项摆在那里，确实是最好人选。

《魅影缝匠》中的丹尼尔·戴-刘易斯

这个名单的槽点，我们在之后会细说。但总体而言，它的最大问题，是看上去一盘散沙。没有具有说服力的统一标准，没有相对可以量化的统计系统对其进行整合。

事实上，这个名单的唯一指导原则，就是依据种种身份政治标签，将代表人选平均分配。从这个角度来看，《纽时》的名单倒很像是通过大数据算法生成的。

《纽时》或许遗漏了哪些演员？

如果这个名单不是由数据算法生成，如果此名单真的像两位《纽时》影评人说的那样出自他们的「主观」视角，那我们就可以对一些值得商榷的选择较一下真了。

没有一个完满的系统能衡量演员的成就高低。但如果真的必须要评选21世纪的最杰出演员，或许他们在本世纪的成就高度、生涯持久度、作品厚度、戏路宽度、对不同类型影片的兼容度、分别来自票房与颁奖季认可度两方面的成就，以及他们的表演对作品本身的助益程度，都可以纳入考量范围。

如果我们通过这些标准进行综合衡量，会发现《纽时》的许多选择都十分离奇：

《纽时》将妮可·基德曼列在榜单第5名，理由是「她的声名超越了她的票房号召力，她提升着一部部平庸作品的档次」。

《时时刻刻》中的妮可·基德曼

问题在于，换个角度看，这些形容就不像是褒奖。同样经常现身于红毯和时尚杂志封面的查理兹·塞隆，声名就没有超越其票房号召力和作品质量，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声名不及妮可。

《塔利》中的查理兹·塞隆

纵观两人的21世纪成就：妮可有一尊奥斯卡小金人，塞隆也一样；妮可总共被学院提名四次，其中两次女配，塞隆三次，但都是女主，双方基本打平。妮可有《兔子洞》这样的文艺之作，塞隆也有她的《青少年》和《塔利》。但妮可在近十年里没什么身为女主的作品获得优秀票房成绩，而塞隆有《疯狂的麦克斯4》和《极寒之城》，可以说是质的差别。

《极寒之城》查理兹·塞隆

再看新生代代表人物。奥斯卡·伊萨克是个好演员，没人能否认他在《醉乡民谣》中的杰出。他在《机械姬》里的配角表演让人印象深刻，他在《星战》系列里的表演同样亮眼。事实上，我们只想提出一个问题：

《醉乡民谣》中的奥斯卡·伊萨克

既然奥斯卡入围了，为何他在《醉乡民谣》与《星战》中的搭档亚当·德赖弗会落榜？就算不提《婚姻故事》，那《帕特森》《沉默》《黑色党徒》所构成的作品厚度，也不逊于奥斯卡啊。

同样的争辩，也可以应用于德纳芙身上。她在21世纪的成就，并没有那么亮眼。如果把这个法国名额留给玛丽昂·歌迪亚，或许会更有说服力：《玫瑰人生》《两天一夜》《午夜巴黎》《盗梦空间》，歌迪亚在商业与艺术方面，都没有不入围的理由，如果德纳芙能入围的话。

《午夜巴黎》的玛丽昂·歌迪亚

至于基努·里维斯在榜单中高居第四，只能说《纽时》为了追求话题性有些不择手段。人人都爱基努，但他在本世纪唯一的成就便是「疾速」（John Wick）系列。至于他近二十年里出演的那些不到6分的烂片……你简直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基努·里维斯

所以，有谁能用合理的理由说服大家：基努·里维斯是21世纪最杰出的25位演员之一，而像菲利普·西摩·霍夫曼、凯特·布兰切特、哈维尔·巴登和加里·奥德曼这样的演员，甚至没有资格入围？

一个政治性榜单

归根结底，《纽时》的演员榜单和他们的许多其他文章一样，具有强烈的政治倾向性。

我还发现了这样一个细节：在这25位演员里，只有华金·菲尼克斯与伍迪·艾伦合作过。

至于布兰切特、佩内洛普·克鲁兹、哈维尔·巴登、斯嘉丽·约翰逊和艾玛·斯通，这些都够资格纳入考量范围的演员，但要么凭借与伍迪的合作斩获了奖项，要么与伍迪合作甚密，并曾表达声援态度，没有一个入围榜单。

伍迪·艾伦

而在我个人看来，此榜单的另外一个重要遗珠，是维果·莫坦森。不论在21世纪的生涯持久度，还是作品厚度，还是对不同类型影片的兼容度，还是其超出好莱坞之外的国际视野，莫坦森都不逊于本世纪的任何演员。

《指环王》中的维果·莫坦森

论商业成功，他的《指环王》系列无可争议；论艺术成就，他是三大电影节的常客。《暴力史》和《末日危途》是影迷津津乐道的小众经典；《安乐乡》和《神奇队长》，若是没有他参与，可能根本不会被投资方亮绿灯。

论高峰持久度，在近二十年里，他一直保持着低调却稳定的输出，履历表上佳片无数，基本没有烂片。

《安乐乡》

论国际视野，精通英法西意等七种语言的他，时不时会做出大胆选择。2014年的两部作品《远离人迹》和《安乐乡》，一部是法语片，一部是西语片，他却驾驭自如；于是在奥斯卡最佳影片《绿皮书》中，他对一位偶尔说几句意大利语的司机的把握，自然驾轻就熟。

但他很可能不会根本出现在两位《纽时》影评人的讨论中，因为他去年在《绿皮书》的宣传活动中不慎直接说出了「黑鬼」一词，虽然毫无恶意，只为分析这个词在历史上被种族歧视者运用的机制。但显然，这一行为很难通过美国自由派媒体的政治审核。

《绿皮书》中的维果莫坦森

《纽时》所评选出的演员榜单，折射出的，其实是美国自由派媒体在谈论艺术时，评价系统的混乱：试图把身份政治、种族/性别/年龄议题、全球视野、艺术成就、表演技艺——这些本身就已经足够复杂，彼此之间却不一定有机相关的问题简单粗暴地混为一团。而这种方法得到的评选结果，只会是胡言乱语。

如果《纽时》影评人愿意评选「本世纪xx位最杰出的个性配角」、「本世纪最杰出的xx位非美国演员」、「本世纪最被人忽略的xx位少数族裔演员」，我会倾向于相信他们的判断力，因为他们在这些议题上显然比较有发言权。

至于评选本世纪最杰出演员这样复杂而困难的差事，还是留给专业的电影媒体吧。

因为艺术不是为标签整理分组，不是开代表大会，更不是分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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