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会晤刚结束，就宣布成立中国任务中心，中情局为何如此高调？

核心提示：

1. 10月7日，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局长威廉·伯恩斯公布了4条CIA改良计划，其中成立“中国任务中心”成为舆论讨论的焦点。很多媒体和传统研究者认为，此次中情局改组，颇有重启冷战的意味。

2. 实际上，几年前美国政府和情报界已大规模地将资源投入到对华情报收集和对抗之中。同时中国的情报工作，的确也是美国人最为头疼的一个情报方向。

3. 2001年9·11事件之后，中情局几乎将全部的资源投入到反恐任务当中，伯恩斯此次改革，标志着中情局从20年的反恐战争中抽出身来，把重心从非主权国家竞争对手的“软目标”转到主权国家竞争对手的“硬目标”。

4. 实际上，“技术研究员项目”可能是此次CIA改革最重要的重头戏，该项目的本质是向私人承包商开放CIA的工作合同。CIA大张旗鼓地以“中国任务中心”吸引舆论注意力，是为推行情报任务外包来个声东击西。至于“中国任务中心”对中国影响如何，只要我们做好准备，任尔东西南北风。

新官上任三把火

▎当地时间2021年3月23日，美国华盛顿特区，新任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宣誓就职，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参加宣誓仪式 图源：视觉中国

美国时间本周四（10月7日），今年三月刚刚就任的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公布了他的中情局改良计划：

1.成立一个新的“中国任务中心”（China Mission Center, 简称CMC），这个中心将打破中情局原本的情报收集、分析和行动之间的壁垒，把所有跟中国相关的情报活动集中在一个组织内完成，形成更好的协同效应和情报收集效率。伯恩斯二月份在参议院就职审查过程中，就明确提出，中国是美国的最大地缘政治威胁，其威胁程度甚至超过苏联。而反恐、伊朗和朝鲜，不过是藓芥之疾，却占用了中情局大量的精力。威胁和资源不匹配已经达到非常严重的程度。所以这次的中国任务中心，也算是实现当初对参议院的诺言，情理之中。

2.成立一个新的“跨国与技术任务中心”（Transnational and Technology Mission Center），设置首席技术官，以更好的处理包括新兴科技、经济安全、全球卫生和气候变化在内的全球竞争力议题。拜登今年五月要求要在90天内提出新冠溯源报告，在参加这个项目的十多个美国情报机构中，经费最多的CIA的报告反而并不出彩，CIA最擅长的线人情报（human asset intelligence）毫无所获，让白宫大为光火。这件事也是建立这个任务中心的重要导火索。

3.洗清蓬佩奥“流毒”，将蓬佩奥2017年建立的伊朗和朝鲜任务中心降级解散，分别并入近东和东亚各自的大区任务中心。

4.设立“技术研究员项目”（Technology Fellows Program），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难，你可以理解成伯恩斯给中情局开了一个“临时工计划”，可以随时招募各行业的专业人士，从事短期（一般不超过两年）的情报工作，而不用经过复杂的政治审查，背景审查，层级授权等复杂的招聘流程。中情局的招聘流程是著名的繁复。通常的CIA探员的招聘和审查流程长达两年，通过这个临时工计划，中情局可以更便捷的外包一部分工作给承包商，极大的缩短招聘流程，也可以在不增加员额的基础上，快速扩张人力资源。

这个改良计划公布之后，“中国任务中心”变成了舆论讨论的焦点，其他几条改革沦为背景板。

指定动作

很多媒体和传统研究者认为，伯恩斯这次的中情局改组，颇有重启冷战的意味（虽然他自己坚称不会重走冷战老路）。改组之后的中情局中，只有中国一个国家级任务中心（其他都是大区域型任务中心，如中国原本属于东亚任务中心），指向性明显。而且新建立的中国任务中心还将情报收集、线人招募和策反、情报分析、反间谍、特别行动等功能合并在一起，几乎成为局中之局的独立王国。这个中国任务中心将由中情局副局长大卫科恩直接监督，新任的中国任务中心主任将每周向伯恩斯简报相关情况，级别之高可见一斑。

但实际上“中国任务中心”这种安排，并非什么新鲜事物。 在几年之前，美国政府和情报界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将资源投入到对华情报收集和对抗中来了。2020年5月，众议院议长（现在的众议院少数派领袖）凯文麦卡锡就成立了共和党的“中国特别工作小组”，还发布了两次关于中国情报的特别报告。2020年7月，美国国土安全部NSA也成立了“中国工作组”，2021年2月，美国国防部也成立了“中国战略工作组”。伯恩斯这个中国任务中心实在不算是创新，应该说是现在美国情报界的“指定动作”，不搞个“中国小组”，都不好意思去众议院要预算。

▎ 当地时间2021年1月20日，美国马里兰州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安德鲁斯联合基地发表卸任讲话 图源：IC Photo

同时中国的情报工作，的确也是美国人最为头疼的一个情报方向。 要搞某个国家的情报工作，肯定要精通这个国家的语言。汉语特殊的入门简单但是娴熟很难的特性成为了分析中国情报的一大难题，非汉语母语的情报分析者，很难理解到我们常说的“字里行间”的意思，常常只能做字面解读，闹出很多笑话。同时中情局又很担心被中国渗透，所以他们过去主要依靠来自台湾的情报分析师来分析中国情报。这些台湾分析师中的很多人对大陆的认知还停留在改革开放初期，思想钢印所限，总是下意识的低估中国的实力，导致评估失真。比如根据路边社消息，特朗普在开始对华贸易战之前，时任中情局局长的蓬佩奥就曾经就中国对关税的耐受程度做过评估，当时的结论就是加税之后，可以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将中国的经常项目顺差打成逆差，这样特朗普正好可以在2019年夏天收获贸易战的胜利，给2020连任添砖加瓦。没想到一脚踢在铁板上，贸易战迁延日久，成为川普败选的一个原因。

反恐后遗症

中情局过去十年一直被诟病为“软蛋”。2001年9·11事件之后，中情局几乎将全部的资源投入到反恐任务当中，讲阿拉伯语、波斯语、普什图语的情报专家坐火箭一般纷纷走上高位。甚至情报专家中有笑话说，“懂可兰经比懂圣经重要”。击毙本拉登等一系列高光的情报胜利，也进一步推高了反恐在整个情报工作中的比重，毕竟经费又充足，又能拿勋章的好事，谁不想干。

▎ 2001年9月12日，美国纽约，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和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五角大楼巡视在9·11事件中遭受冲击的区域 图源：视觉中国

然而，反恐行动，属于CIA所谓的“non-state rivalry” ，也就是说非国家竞争对手。你不用担心阿富汗山洞里留着大胡子的恐怖分子会用蓖麻毒素雨伞跑到纽约干“湿活”，也不用担心扛着火箭筒的游击队会破译加密通讯系统。找到要消灭的高价值目标，也不需要仔细规划，随便派个无人机丢几个激光制导炸弹就好。说白了，这些软目标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连续跟这些软目标玩二十年，没有真正的可以反击的对手磨练，中情局有点马放南山的感觉。

▎ 2011年6月9日，阿富汗南部赫尔曼德省，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军人走在战场前沿地带 图源：视觉中国

现在中情局重新回来搞“state rivalry”，对手不再是没有资金没有技术的恐怖分子，中情局当然非常不适应，患上了“反恐后遗症”：管理散漫，细节丢失，行动臃肿，官僚成性。整天打青铜打爽了，突然对战王者，结果显而易见。

首先中情局自己就被渗透成了筛子。2018年中情局曾经抓获了一名叫Jerry Chun Shing Lee的前CIA情报官员，被抓当日在他的本子上记着超过10名CIA在中国线人的名字。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这个案件是冷战之后CIA最大的内鬼案件之一，仅这一个被策反的内鬼，就造成了超过20名美国在华间谍被抓获，美国在华间谍网络几乎瘫痪。除了内鬼，通讯也漏洞百出。美国的外交政策杂志曾经著文说，目前CIA的秘密通讯网络，很可能已经被伊朗和中国攻破，因为从2017年开始，每年中情局在伊朗和中国损失的线人都在三十人以上。伊朗在2019年10月的行动中，一次就抓获了23名美国间谍和线人，其中17人被当即处死。

从“non-state rivalry”的软目标，到“state rivalry”的硬目标，中情局有点硌到牙。

暗度陈仓

伯恩斯并非典型的情报官员。

伯恩斯事业起点是美国国务院行政秘书兼特别助理。作为秘书派，他辅佐过著名的奥布赖特。这个人属于中立的无党派技术官僚，在小布什的共和党政府和奥巴马的民主党政府中都曾经出任过大使级别的要职。在奥巴马的第二任期，他事业达到巅峰，出任俄罗斯大使和副国务卿。

伯恩斯跟他的前任哈斯佩尔不同，他一直在外交部门工作，没有情报工作经验，是个外行人。既然并非情报部门的资深行家，也不能说在情报工作领域有何特殊的见解，所以他的改革需要很多的“合理性”来赢得众议院的支持。在当今的政治环境之下，还有什么是比“对抗中国”这个主题更具有合理性的呢？

实际上，在伯恩斯公布的几个革新当中，“技术研究员项目”反而可能是最重要的重头戏。这个“技术研究员项目”，本质上就是给私人承包商开放CIA的工作合同。以后很多的情报分析和收集的工作可以外包给各类私人承包商。这样做有多个好处：

1.阿富汗战争结束之后，反战情绪高涨的美国很难再重新投入到一场新的战争中去，原来大批的国防部承包商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地步，这些人的能量是很大的，他们需要找到新的承包合同，CIA自然是仅次于国防部的好选择。但是CIA之前有严格的权限审批和背景调查，导致进入门槛非常高，通过“技术研究员项目”，可以降低承包合同的门槛，同时转移更多原本需要由CIA探员完成的工作，到“临时工”身上。

2.CIA过往由于“黑狱拷打”事件，造成了很大的舆论压力（现任CIA副局长大卫科恩，原来是财政部的副部长，当时奥巴马跨部门让他去管CIA，就是因为当时CIA的几个局长人选，都参与了虐囚事件，只能由外人来补缺），如果有外部承包商做缓冲的话，很多责任可以推到外人身上，CIA做事的手脚可以放得更开。

3.外包承包商对线人伤亡甚至探员伤亡的耐受程度更高，如果出现被捕事件，CIA的责任显然更小（CIA阵亡的探员，是要在CIA著名的烈士墙上添星星的，就是特朗普背后那面墙）。

但是外包国之耳目的“情报”给私人承包商，毕竟是个不太光彩的事情，甚至有点利益输送的嫌疑。为了避免大家过分关注这一点，伯恩斯肯定要在其他改革要点上敲锣打鼓，避免大家过分关注外包的问题。那最能吸引眼球的，非“中国任务中心”莫属。这招声东击西，伯恩斯用的相当到位。

结论

伯恩斯的中情局改革，标志着中情局从20年的反恐战争中抽出身来，把重心从非主权国家竞争对手的“软目标”转到主权国家竞争对手的“硬目标”。而中国任务中心，是这种变迁的一个典型而已。

同时伯恩斯敲锣打鼓大谈对抗中国，也是为了赢得众参两院的支持 ，毕竟现在的美国两党分裂的如此严重，对抗中国已经成为不多的共同点。作为非情报部门出身的伯恩斯，强调中国问题显然可以给自己加不少分数。

最后，大张旗鼓地讲中国任务中心，也是为了吸引舆论的注意力，为推行情报任务外包，来个声东击西。

但是二十年反恐战争之下，中情局的中高层几乎已经都被中东和反恐问题专家所把控。这些人人数众多，而且十多年的职业习惯积重难返。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这些会讲阿拉伯语、波斯语的中层官员到底在执行层面愿不愿意放弃老本行，重新开始学中文，真心实意的把资源倾注在中国方向上，值得观察。

至于“中国任务中心”到底对我们影响如何，会不会回到过去美苏争霸的时候的样式，笔者认为都在其次。《孙子兵法·九变》：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只要我们做好准备，任尔东西南北风。

毕竟2017年蓬佩奥搞得伊朗和朝鲜任务中心，四年之后也都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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