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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年的疯狂往事

加新网CACnews.ca| 2020-12-9 08:38 |来自: 记录之路

  来源 | 新金融洛书(FintechBook)


  作者 | 雷慢


  从抬会到蚁力神、P2P、虚拟货币。韭菜换了一茬茬,骗局还是那种骗局,有的披着技术的外衣,有的戴着创新的帽子。


  01


  1985年10月,温州一带浮盈着一层薄薄的霾。自1979年以后,雾一天少似一天,霾呢,一日多似一日。


  32岁的乐清县盛加垟村妇女郑乐芬,和她的丈夫蔡星南在乐成镇一带走街串巷。熟悉她的人说她圆脸胖身,热情大方。这一月,她突然决定将组建不久的“互助会”改为“抬会”。一些会员头一月已每人给她付了1.16万元会款,作为会主,她将要在接下来的8个月每月付给每个会员9000元,第10、11两月各付1.8万元,共付10.8万元,从第12个月起,这些人每月将支付她3000元,连付8个月,共付26.4万元,那时,这场游戏就会结束。


  郑乐芬区区一个农民,原是拿不出这许多钱的。但“抬会”已有人先搞,经验是现成的,她只需发展更多的新会员,用新会员首月的会款去支付老会员第二月、第三月的会款,这一问题就解决了。


  她的经验,是来自邻乡一个正在发酵的“抬会”事件。一个叫李启峰的27岁年轻人,这年夏天因为受了一个以搞民间互助会发家的道姑指点,发明了“抬会”,分为“抬入”和“抬出”两种路径,郑乐芬当下所做的,就是“抬入”。


  郑乐芬的“抬会”也有另一种搞法,即“抬出”:由她第1个月一次性支付给会员会款11万元,从第2个月起,会员每月支付给她1.26万元,连付13个月,共付16.38万元,会期终止。会员拿着首笔会款后,就在临近村镇一带放高利贷。


  后来有人算过,一个1.16万元的会员要维持下去,到第六个月必须发展22个会员,到第十二个月,要发展691个会员,到第十八个月,要发展20883个会员。


  从十月开始,郑乐芬因为履约守信,口碑流传,在乐清、平阳、永嘉、瑞安、洞头、玉环、温州等县、市、区一带,找她入会的越来越多,以至于她不得不雇了一伙专门的人,来帮她记帐、做帐及收付、数钱、运送会款。


  在邻近的柳市镇,38岁的包宅村妇女胡碎珠不再卖豆腐脑和油炸糕了。近两、三年,她和亲朋们搞了几次“互助会”,经济宽裕了些。合会时,郑乐芬和参与的亲友各自拿出约定数额的会钱,每期由一个人能得到全部当期会钱,并分期支付相应的利息。


  “互助会”原本是合会的另一种称呼,不是新鲜事物,清末民初时互助性质的“合会”就大量存在。其脉络也可梳理成由“合会”、“摇会”至“标会”,随着演变,其互助、互惠性质逐渐淡化,互利性质愈发明显,因更加不近人情而失却熟人借贷的本色。民国中、后期,由于美国大萧条后的商品大倾销,中国社会受此影响,标会的演变逐渐失控,演化出“为了竞标而竞标,为了得利而得利,造成以会套会,以会养会”的现象大量存在,有所图谋者也因此发起庞氏骗局。民国间,江浙一带曾因此引发区域系统性标会集资大案。


  和郑乐芬一样,听闻了李启峰的事迹后,胡碎珠见有利可图,想将手里积攒的互助会钱投到“抬会”里生利。由于不认识李启峰,她花了200块钱的“脚力费”,最终和李启峰搭上了钩。


  02


  1986年,找李启峰“抬会”的人越来越多。


  先是,农妇胡碎珠通过中间人和李启峰搭上钩以后,入了100万的会钱,后来她又自己搞了一个小“抬会”拢了100多万,全都投进了李启峰的会。再后来,一个邻县玉环的人,租了一条小船,带着整整几麻袋共76万元现钞来入会。


  这一年,一个民企工厂的普通职工一年的工资不过500元左右,远在1500公里外的北京,一斤猪肉卖一块七五,白菜一毛一斤,一块北海牌香皂五毛钱。大部分的温州人并不富裕。一年来,因为抬会,仅在乐清的17个乡镇,就制造了大大小小的184个百万富翁,10个1000万以上的会主。


  为了和李启峰一起“抬会”,给他送钱入会的事件显得魔幻而失真。一开始,人们将钱装在衣服兜、包里拿来,后来,李启峰厌烦了并拒收万元以下的小票子入会。为了入会,很多人不得不走后门,送礼、拉关系,给中介费。


  有钱的大小会主或小企业老板们,各有各的办法,他们推着板车、 挑着担子、 划着船或者用摩托车把钱送过去。“到后来大家像疯了一样,钱拿来,就用尺子量一下,或拿秤称,大多是几十万元入会,数额差点没关系,钱都堆在地上。”原乐清县调处民间债务办公室主任张守奎后来回忆说。


  在海屿、万吞、盐盆、柳市一带,有人用30%的高利搞小“抬会”,拢了钱后一股脑儿投进李启峰的大“抬会”。


  温州有句民谣这样说:温州人的头发是空心的,里面藏的都是智慧。此时,这句话显得很讽刺。据说,1986年前后,参与“抬会”的80%是妇女,会主们都是各村有头有脸,能说会道,却又文盲或半文盲的女能人,她们靠一张“肚皮账”记忆以十万元、上百万元的资金往来,将一些文化程度更高的人忽悠进会。


  李启峰呢,因为送钱的人太多,就整天在堂屋里踱来踱去,一言不发,两边堆放着一箱箱的钱,本来用于装香烟的纸板箱,据说一箱刚够放25万元人民币。李家还特意雇了2个厨师,每天大鱼大肉地吃,不时地拉熟人入席。



  ▲ 图:李启峰 来源:网络


  03


  傍晚,过了六点,国营商店关了门,个体户便活跃起来。


  1986年,因为见惯了从日本进口的汽车玻璃一块动辄几千元,福耀集团的老板曹德旺已经开始由水表玻璃转做汽车玻璃;在温州一带,开五金厂、打火机厂、钮扣厂、制衣厂的已经蔚为大观。中国乡镇企业在这一年底已经达到1515万家,比两年前的165万家增幅近10倍。而这些企业吸纳的劳动力已经达到8000万人。


  2月28日这一天,76岁高龄的社会学家费孝通来到温州。在永嘉桥头、苍南金乡、瑞安塘下、乐清柳市一带,他考察了一些乡镇企业,回去后,撰写了近1.5万字的《小商品大市场》一文,轰动一时。


  如果费孝通打听面广一点的话,他一定注意到了,一场对李启峰、郑乐芬的拜财神行动正接近崩溃并上演着最后的疯狂。


  两年以前1984年4月,中国第一座农民城在苍南县龙港镇成立,出现在这里的年轻人,建立起自己的企业,他们自己集资,自己经营,自负盈亏,他们做服装、鞋革、打火机、眼镜。1980年底,市区经工商部门登记的个体户仅1844户,1985年这一数字已达到13.04万户。在温州沿海平原一带,已涌现出小商品生产基地十多个。在“抬会”的重灾区柳市镇,那里最知名的产业是低压电器。


  温州当时的私营经济,在家庭企业、专业市场和小城镇生的生态系里,通过购销员的纽带,已经辐射全国,这就是费孝通所说“小商品,大市场”。这一年,温州有十万购销员大军,他们腰缠万贯,遍布全国。


  尽管个体户急速扩张,财富大幅增加,近几年乐清工农业总产值每年递增一两亿元。却出现了另一个奇怪的现象,1985年乐清人均储蓄只有20元。而乐清人的财富,要么投到了企业经营中去,要么一股脑儿砸进了“抬会”。


  和1919年查尔斯·庞兹发明的庞氏骗局类似,李启峰从道姑那学来的“抬会”,这种以新投资人的钱来向老投资者支付利息和短期回报,以制造赚钱的假象进而骗取更多的投资,已经很接近庞氏骗局的核心了。后来互联网金融的混沌浪潮里,也曾多次看到它的魅影。


  04


  1986年2月14日,上面的公告下来了,“抬会”被定性为非法金融活动,明令禁止。


  但李启峰和郑乐芬的“抬会” 规模仍在扩大。倒会的前四天,即3月15日,超过3000人到李启峰家送钱。直到3月19日,政府决定开始抓人。


  时任乐清县委副书记张金宣带队去了李启峰的家乡海屿雪湾村,公安、工商、银行、打私、武警,加上乡干部等共计200余人将村子团团围住。李启峰早先从县府里听到了风声,已经躲起来,郑乐芬和蔡星南夫妇也已准备出逃。


  这一天之后,乐清县五交化公司仓库及商店长期积压的200余把三角刮刀,突然被抢购一空。


  当时,在政府收网之前,乐清已出现大量的暴力催债、绑架人质、侵占他人住宅等行为。这些刀具,或被会主买去防身,或被当作了催收会款的凶器。


  事后统计数据,最癫狂时23%的乐清家庭参与了“抬会”,在海屿、万吞、盐盆、柳市,参与率超过70%。20万多人卷入,8万多个家庭负债累累,29个政府部门的干部参与了“抬会”,涉及各级干部达82人。


  因为痴迷“抬会”,无暇正业,据乐清县柳市区统计,1986年第一季度的乡镇企业产值比上一年下降了15%。


  收网前后,“抬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整个“抬会”事件期间,乐清被绑架的有323人次,被非法拘禁的有500多人,因“抬会”造成凶杀致死、悬梁、投河、服毒自尽等非正常死亡的有67人,100多人被打伤,140多处房屋被捣毁。


  李启锋和郑乐芬的“抬会”案,分别造成6人、3人死亡。郑乐芬“抬会”案中,一名出生8个月的婴儿被非法拘禁了75天。郑乐芬共收入会款6200万余元,支付会款6010万余元,发生额达1.2亿余元。李启锋“抬会”的规模则更大,他共收进会款1.3亿元,支付会款1.18亿元,总发生额达2.76亿元。


  5月4日,李启峰夫妇在天津被抓获;7月16日,郑乐芬在江苏金坛县被抓获。



  ▲ 图:郑乐芬与蔡星南 来源:网络


  05


  乐清妇女郑乐芬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一年之内,由一个务农农民到手握6000多万元资金的巨富,转而沦为死囚。


  “抬会”变异了“合会”的互助性质,而变为寻求暴利的存储行为,以今天的视角,从其金字塔结构、和资金空转并未投入实体的行为来看,是骗局无疑。但其大背景,恐怕更为复杂。


  得力于市场经济起步较早,温州乐清、永嘉一带到1985前后,许多人已经脱贫致富。一边,个体户、私营企业的扩张预期拉开了一个巨大的资金需求缺口;另一边,手握闲钱的人急需寻找增值的投资去向。


  1986之前,合会这一古老的互助贷款组织形式,已经在江浙一带运转了几年了。人们一般以10人为一个合会进行互助贷款,一些企业主对资金需求资金更大,则往往发起或参与两、三个合会,拢合资金后投入生产。


  1979年之后,在生产力和生产资料逐步释放的环境下,金融业的却确后许多。此时,私有资本蠢蠢欲动,但在国有资本独霸的市场里,并没有突围方法。1984年,温州苍南出现了一家“方兴钱庄”挂牌,隔了一天,就被当地的农业银行以违反国家规定为由摘除了。


  在“抬会”兴起的那段时间里,国有银行也曾对储蓄流入“抬会”做过调查,但由于银行存贷利率不能浮动,无法争取民间存款,并不能实现对“抬会”资金的截流。


  法学学者张思之曾对吴英案评论说,“纵观金融市场呈现的复杂现状,解决之道在于开放市场,建立自由、合理的金融制度,断无依恃死刑维系金融垄断的道理。”将这句话往回调20年,套在80年代温州民间金融大环境里,也不是全无道理。


  郑乐芬不过是物质生活逐利行为中,一个被历史、制度和潮流挟持的人。1978年之后,随着生产力和生产资料的放开,跃跃欲试寻找命运解锁钥匙的人又何止一个郑乐芬。


  历史中,好的事物演变成坏的,投资演变为投机,总有人为他们埋单。


  在审判中,郑乐芬的辩护律师一度寻求将她的“抬会”定性为一个骗局,因为以此论刑,郑氏罪不当死。最后,法院认为,郑乐芬并没有诈骗钱财的行为,她与会员订立合约,签名盖章,双方对抬会的经营方式都是明知的和认同的,交易属于你情我愿,没有骗取钱财的动机。


  1991年,郑乐芬被告侵犯了国家金融管理制度,定性投机倒把罪,被判死刑,并在同一年执行。


  郑乐芬被处决时,离乐清200公里之遥的金华东阳,一个叫吴英的10岁小姑娘正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20年后,她差点走向与郑乐芬同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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