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操纵中美两国选举的华裔富豪 终于输给了历史的行程

貂皮金链大光头，花臂撸串二锅头——这是东北社会大哥典型模板。改制办厂靠忽悠，发债炒房烂尾楼——这是东北原生态的老板爆发户。

在东北国企改制的大潮中，很多有想法的地方中层干部纷纷下海。凭借私人关系制造的信息差，和官方的合法手续，小官僚可以廉价盘下一份大产业，混成地方土豪。地产大跃进的最后几年，又有不少东北老板，以区域改造的名义向银行借贷炒房，实则赶在债务崩盘前套现跑路。

这几天，债务崩盘一年半的丹东港集团，因为即将进入破产重整，再次成为新闻焦点——港口实际控制人王文良失踪。

1982年王文良进入丹东市委政研室城市经济处，仕途得意。通过参与丹东港发展规划，王主任掌握了足够的信息，选择1993年下海经商，2005年2月，王文良回头收购了丹东港，十年后冲入胡润财富榜——然后迅速把借债开发，圈钱还债的游戏玩崩，在2019年的今天和丹东市政府互相推卸200亿债务的责任。

笔者是东北人，乍一看丹东，丹东这个玩法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但稍微研究一下王老板的履历……这个老板的玩法似乎不那么“土”。

辽宁省侨联官网上的王文良简介

2016年的辽宁拉票贿选案爆发，王老板是落马的45个全国人大代表之一，这说明王老板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丹东乃至辽宁。更神奇的是，王老板还卷入了美国民主党贿选案。

第十二届辽宁全国人大代表（划线为贿选案下马代表）

《弗吉尼亚州州长特里·麦考利夫邀请中国捐款人（王文良）到希拉里·克林顿家》

把王文良的一生做个分段，分界点是2005年。2005年以前，王老板虽然是80年代经济学硕士出身，但只能算丹东土生商人；2005年之后，王老板的产业快速升级为跨国资本。这个跃升与国内、国际大环境密不可分。

当时，中国才加入WTO不久，“振兴东北战略”刚启动，政府鼓励东北企业引进外资、国际资本主导的市场化改革成为时髦概念。而丹东只是一个经济疲弱、设备老旧不堪的边陲小城，对面是比自己还惨的朝鲜，没有什么外资渠道。与此同时，美国用26天时间、139人阵亡为代价，迅速打垮伊拉克政府，结束入侵战争，以超级霸权姿态代表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生产力。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谁能和美国建立直接联系，谁就是上帝。

2005到2010年，是王老板“梦幻十年”的上半程。通过宣称自己的生意做到了美国，王老板在丹东的影响力持续上升。

2005年是王文良下海第12年、创办日林建设集团第7年。日林建设集团的主营业务为建筑施工、设备安装。与当时其他的东北包工头不同，王老板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施工队定位为“国际化大品牌”，在经营范围中特地标明“承包与实力、规模、业绩相适应的国外工程项目”。

因为外甥在驻美外交机构工作，王老板用实际项目证明自己不全是吹牛。日林建设集团在2004年前后，的确拿下了中驻美大使馆新馆的主标段分包。这座贝聿铭设计的建筑于2005年4月22日奠基，成了日林集团的最好广告。借助这条亲属关系，日林建设集团还陆续拿到了驻联合国代表团新官邸及办公楼改造、公寓改造、驻纽约总领事馆改造等一系列合同。

无论背后有多少交易，王老板能承包驻美大使馆项目，丹东市政府把国有资产转让给他，也算对上级有个过得去的交代。

2005年辽宁省经济大审计，丹东巨浪造纸集团总经理等13人因违法被判刑。留下的企业债务多、设备旧、污染严重，是市政府的大麻烦。王老板许诺拉来美国投资，盘下了丹东造纸厂，改名辽宁新巨浪造纸有限公司。

今天的丹东港执行总裁胡凤浩，在当年就是新巨浪公司总经理。变成王家产业后，新巨浪仍然用直排污水的方式生产。2006年2月，新巨浪被列入国家环保总局挂牌的全国11家污染严重企业名单，成为辽宁省史上首个因污染环境问题关停的大企业。

2006年4月18日，一名工人从全面停产的辽宁新巨浪造纸有限公司制浆厂房前走过

面对环保总局的停产指令，胡凤浩还是用美国投资做辩护：

“考虑到企业刚刚转制，资金非常紧张，请省市环保局同意企业边生产边治理，利用二至三年时间维持生产，待美国纸业来丹投资建设新厂，将丹纸迁出市区，可以全面实现环保达标。”

早在2000年，丹东造纸厂已经被下令停产，因为资金不足，延期到2002年。胡总这次没有用美国资本吓住环保局，新巨浪被强制搬迁了。

王老板接盘高负债、设备陈旧、污染严重的国企，还被强制停产，看似亏了。但巨浪集团还有数百亩城市用地，数万亩芦苇滩涂、虾场与农田，还有铁路专线与水运码头。这笔资源有巨大的房地产开发潜力，也是王老板走向“国际化”的重要敲门砖。

作为曾经的丹东规划人员，王老板看中了丹东市的最优质资产——丹东港。通过宣称自己能引进外资，用国外管理技术提高港口竞争力，王老板成功将丹东港务局改制为“中外合资”丹东港集团。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所谓外资是王老板在开曼的空壳公司。丹东港集团是土生土长的套壳私企，王老板个人实际控股75.2%，外资只是层“画皮”。

丹东港集团股权结构

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之前，丹东港务局的经营规模虽然小，但发展势头很猛。1995~2004年，丹东港吞吐量从134万吨增长到1100万吨，2005年第一季度更是达到284.4万吨。王老板拿到港口后，通过举债填海，用十年时间将丹东港发展到亿吨吞吐量。

以丹东港为新起点，王老板走向了放眼四海的征途。

丹东港是东北港口，又不像大连港那样对接山东，王文良的发展规划本来应该结合东北腹地的产业特色——重化工业与粮食。但此时中国经济快速增长，人均肉类、植物油消费缺口大，需要进口美国大豆补缺口。美国是北半球大豆种植中心，王文良又称自己有美资渠道，假戏必须真做。

2007年，王老板成立了丹东帕斯特谷物有限公司，在丹东港布局豆油、豆粕加工生产线，为从美国进口大豆做准备。两年后，年产百万吨豆油的一期生产线投产，二期也投入建设。港口加工建设如火如荼，王老板个人也搞定了美国绿卡。万事具备，只欠从太平洋对岸吹来的东风了。

中国不缺港口，而且东北是中国的大豆主产区，说服美国资本对接丹东港还需要些理由。软件条件是打造企业的国际文化名片，硬件条件就是与美国政商界建立真实关系网。

软件方面，自称酷爱读书的王老板，从毗邻丹东港的鸭绿江口湿地保护区中找到了灵感。或者说，王老板发现了把造纸厂地产拿到美国“变现”的渠道。

鸭绿江口湿地保护区在1999年被列入东亚-澳大利亚涉禽网络。之所以会扯上澳大利亚，是因为一种原生于新西兰，名为斑尾塍鹬的大洋洲候鸟，会跨大洋迁徙到鸭绿江口。斑尾塍鹬迁徙的另一站，就是美国阿拉斯加州。

斑尾塍鹬及其部分迁徙路线

环保公关，全球不穿。2008年起，王老板每年给湿地修葺工程投资上千万，前几年烂在手里的造纸厂几万亩滩涂，现在都变成了国际环保名片。

硬件方面，通过砸钱给前南卡罗来纳州州长吉姆·霍奇斯（Jim Hodges），王老板一步步拓宽自己在美国政商界的人脉。

热衷环保事业的美国人对王老板印象不错；砸钱买VIP服务也符合美国政治潜规则。2010年，王老板趁热打铁，在纽约大学投资成立了中美关系中心。“海外关系”终于不是只靠自家外甥了。

　　2008年金融危机前后，中国成为世界经济引擎，中美带动了世界一半以上的经济增量。从全球产业格局来看，美国是全球资本中心，中国是全球制造中心，中美互为产业镜像，形成世界经济循环两级结构。所谓“G2”统治世界的说法就源于这个阶段。

2011~2016年，中美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

2010~2015年，是王老板“梦幻十年”的下半程。由于中国大力投资拉动内需市场，成为世界引擎，中美进入经济蜜月期。在丹东已经扩张到瓶颈期的王老板，借助国际环境大势，敲开了美国东海岸的大门。

上面提到，王老板首先找到的门路，是吉姆·霍奇斯——1999~2003年间的南卡罗来纳州州长。霍奇斯的另一个身份，是美国著名法律和游说公司麦奎尔伍兹（McGuireWoods）的总裁兼执行董事。与霍根拉沃斯（Hogan Lovells）、阿金甘普（Akin Gump）一样，麦奎尔伍兹也有遍布美国50州的政商渠道，以及覆盖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国际人脉网络。在接下来的几年中，王老板向麦奎尔伍兹公司先后支付超过150万美元，用于开展各项游说业务。

麦奎尔伍兹公司总裁吉姆·霍奇斯

此前美国向中国出口农产品的港口，主要集中于西海岸与墨西哥湾。丹东港作为后来者，需要从东海岸寻找新的业务渠道。2011年2月16日，在霍奇斯介绍下，王文良造访查尔斯顿港，会见了南卡罗来纳州港口管理局（SCSPA）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吉姆·纽瑟姆（Jim Newsome）。在参观Wando Welch码头粮食转运业务后，王文良与纽瑟姆签署了港口合作谅解备忘录。

2011年2月16日，王文良与吉姆·纽瑟姆，后排为吉姆·霍奇斯

王文良接下来瞄准的市场是弗吉尼亚州。麦奎尔伍兹作为美国顶级游说公司，仅在弗州里士满分部，公关团队就有几十人，而且大都曾任弗州高官。

麦奎尔伍兹公司负责弗吉尼亚州相关业务的部分人员名单

2011年9月15日，弗吉尼亚州州长鲍勃·迈克唐纳（Bob McDonnell）宣布，珀杜农业将从切萨皮克港口向丹东港出口大豆。丹东港与帕杜农业签署了进口十万吨大豆的谅解备忘录。王老板的丹东帕斯特谷物公司，被吹成中国最大的大豆和谷物采购加工商。王文良说：

“很高兴与帕杜农业建立业务关系。毫无疑问，帕杜农业是全球顶级粮油加工和出口商，随着我们继续增加大豆和谷物的采购量，丹东会很好地服务……希望我们对弗吉尼亚州农业的投资，是未来一系列投资的开始。”

2011年，拿到美国贸易单的王老板，转身就说动发改委核准丹东港大航道项目。丹东港货物吞吐量增至7673万吨。

与珀杜农业展开合作只算前奏，王老板真正关心的还是接下来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2012年9月3日，在美国第二大金融城夏洛特，民主党3.5万代表云集于此，准备筹资3600万美元备战大选。在这场奥巴马准备角逐第二任期的大会上，出现了日林集团的身影。霍奇斯作为引荐人，为王老板的代表安排了与数位民主党重要人物的会谈。

王老板与弗吉尼亚商人，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特里·麦考利夫（Terry McAuliffe）的人生轨迹，终于交织在了一起。麦考利夫是民主党主要筹款人，他的另一个身份更令王老板感兴趣：克林顿基金会成员。

2012年7月6日，麦考利夫与克林顿

游走于房地产、银行业、新能源业的麦考利夫，也不是第一次与中国人做生意。在担任绿色科技（GreenTech Automotive）董事长期间，麦考利夫就曾为中国投资者帮忙办理签证手续。在奥巴马备战连任竞选时，麦考利夫正准备竞选弗吉尼亚州州长。

竞选需要钱。而上道的王老板，迅速适应了民主党的政治交易规则。

通过日林集团在美子公司“西部传奇”，王老板先后给麦考利夫捐款12万美元，用于竞选活动与就职委员会。在阿肯色州，王老板的代表与州长迈克·比比（Mike Beebe）见面，商谈作价2700万美元，收购密西西比河在阿州的一处私人港口，引来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专案审查。在纽约大学，王老板再续前缘，注资2500万美元支持和扩展纽约大学的全球网络项目，砸出了纽大校董身份。通过捐助哈佛亚洲中心，王老板也混了个顾问委员名头。

2013年4月，就在王老板当选辽宁省全国人大代表之后的两个月，麦考利夫成为弗吉尼亚州州长竞选的民主党候选人。9月，麦考利夫竞选筹备会在希拉里宅邸举办，王老板受邀参加。见到备选2016年总统的希拉里，王老板一口气给克利顿基金会捐款200万美元，跻身捐款人的第一梯队。

王文良在霍奇斯带领下进入希拉里宅邸

麦考利夫随后抵达

现充政治投资很快收获了VIP会员效果。这一年，珀杜农业进一步将对丹东港的大豆出口量扩大到2900万蒲式耳（约79万吨），虽然运费不多，但坐实了丹东港中美贸易枢纽的身份。2014年1月，麦考利夫顺利当选州长。第一笔政治投资成功，相当于画饼前洒下一大把面粉，王老板在国内轻松借到更多贷款，继续扩建丹东港。下一步就看希拉里什么时候当选总统。

几年后，牵涉到贿选案的霍奇斯，在泰晤士报采访中说：

“2013年，我们帮助王先生做成英联邦历史上最大的弗吉尼亚大豆收购业务。多年以来，王先生继续探索在美国投资的其它机会，并支持慈善事业。”

王老板慈善招牌之一的湿地保护区，在2014年被国际湿地组织授予“鸻鹬鸟最佳驿站”。2015年6月22日，民主党党魁，参议员哈里·瑞德（Harry Reid）向奥巴马当面表彰了王老板治理环境的“先进个人事迹”。王老板再接再厉，对美国直接进行环保投资——佛罗里达州大沼泽公园红树林保育。红树林是佛州休闲钓鱼产业的重要生态组成部分，关系到10.9万人的就业与76亿美元的消费市场。王老板先期计划投资，就高达300~500万美元。这一项目甚至写进了当年中美谅解备忘录。

2015年王老板从美国回来后，丹东港集团在四季度突击分红19.42亿。该年丹东港净利润才11.05亿，而全年分红高达30.81亿，几乎是往年的3倍。王老板杀鸡取卵提现十几亿，这是打算把全美环保事业管起来？

王老板没那么高尚。通过比对多方消息，王老板知道，是时候该跑路了。

2010~2015年，王老板通过在美国画大饼，滚雪球式扩增丹东港的基建。但随着王老板套现卷款，丹东港的膨胀也到此为止。

丹东港货物吞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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