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盛的街头空了,除了行人与商家,还有那些站在街上揽客的卖春女。

八年前,我第一次在法拉盛的街头看到揽客穿着暴露的女性,年纪约在40岁到50岁左右,她们多隐身在街角暗处,拉客也比较含蓄,会自动屏蔽那些路过的女客。

我的本能反应是和她们划清界线,但仍会用余光偷瞄她们暴露的穿着。

后来我知道,在许多城市、不同的角落,来自各地的卖春女,以另一种形式在海外谋生;华裔卖春女年龄一般在40岁到50岁左右,没有其他工作技能,又不懂英文,一旦“下海”了,面对“高薪”的诱惑,很难收手。

疫情期间,法拉盛的街头日益冷清,难以看见曾经揽客的卖春女。 (记者牟兰/摄影)

“这是纽约BK的卖春女”,我一直记得大四摄影老师提到这张照片的神情,虽然时间流逝,他的长相,我几乎记不清了,但他自豪的神态和教我们的採访技巧依然历历在目,“首先你要和她们做朋友”。

作为记者,访到卖春女,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你的採访对象愿露脸、写真名,那真是了不得了;因为她们神秘,也成了媒体喜欢探讨的对象,尤其是这些亚裔“按摩女”,她们不会英文,没有合法移民身分,再加上亚裔的脸,是一个难得的好题材。

比利时导演三年前曾拍过一部“下海”,由喜欢拍文艺片的齐溪,讲述华裔女性海外卖春,贴补家用的故事。

如果我不做记者,不认识这些卖春女,我会和其他观众一样觉得这部电影写实;但事实上,艺术创作早已粉饰了故事的阴暗。导演没见过纽约华裔卖春女居住的家庭旅馆,那是一个一间摆满架子床,五、六人住一间,洗衣吃饭睡觉都在一个屋子的地方,你还没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味道;她们的隔壁可能住着三、四个外州打工的男人,总之,不温馨,也难想像年夜饭包饺子的场景。

40路曾被称为法拉盛“红灯区”,卖春女宋扬曾在该区坠楼殒命。(记者牟兰/摄影)

所以这些背井离乡的卖春女惨吗?很惨,一方面被同胞鄙夷,另一方面她们还要躲避警察的逮捕,因为她们从事一个非法且不光彩的职业。

但从另一方面说,她们是“高薪”的服务行业,以法拉盛为例,一个受欢迎的卖春女,每个月的房租可达9000元,可即使这样,她们仍没有停过,其中利益可想而知。

2017年因躲避警察追捕坠楼的卖春女宋扬,死后留下一个保险箱,家人说里面有100万元,最后由她70多岁的丈夫与家人平分收场,而身葬异乡的她,最终被母亲和弟弟带回故乡。

宋扬的死,没能让她的同行停手,2019年,这些卖春女迎来了“春天”,热爱自由的纽约,颳起“左派”风潮,“卖淫去罪化”一时间成为全城热议的话题。

即使警察“放蛇”逮捕,检方最多仅控一项违规,法官甚至不判罪成,最终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法拉盛街头巷尾几乎随处可见卖春女,最热闹的时候,一条街站了五、六人,她们愈来愈年轻,妆容姣好,甚至还有外族裔“抢生意”。

蓬勃发展的卖春业,直到疫情在纽约爆发,才最终偃旗息鼓,州长的居家避疫法规颁布后,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按摩店被迫关门,一时间卖春女们生计无着,流离失所。

其中包括张西,认识她很偶然,那天我刚跑完月嫂刺婴案,中途回法拉盛吃饭,在美食城里遇见了吃凉皮的她,熟悉的乡音立即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疫情期间,法拉盛的街头日益冷清,难以看见曾经揽客的卖春女。 (记者牟兰/摄影)

后来我知道她在外州按摩院工作,立即会意她的真实职业;疫情发生,她工作的按摩店关门,住在店里的她只能返回纽约投奔同乡。

张西已经40多岁,当初也是为了还债和尽快改善家计,才从事性工作;为了拿到合法身分,她也试着申请政庇和假结婚,但都未果,期间还被捕两次,留有一个违规的案底。

因为“现金交易”,张西从未报税,并不在享受纾困金的名单中,她对未来无望,但更怕回国,面对亲友对她职业与收入的质疑;多年来家人每月都能收到一大笔汇款,早已把美国当成“遍地是黄金”的天堂。

也有冒险在疫情中做生意的,她们的广告写明要戴安全套;有人说,这些“不要命”的需要提前预约,出门时还戴着体温计,客人温度正常才肯服务,价格也翻了一倍。

纽时称,一些性工作者为了保持社交距离,改行进行线上与电话色情服务,但华裔卖春女不会英文,且不会语言上的色情技巧,更没有视讯需要的电脑、空间、网络与灯光,更怕自己的隐私被曝光、盗录。

虽然福利与宗教向她们伸出橄榄枝,但卖春女知道她们的行业不被认可,接受救助意味着放弃自己的职业,一旦疫情结束,她们又该以何为生。

疫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轨迹,要求保持六呎的社交距离将持续一段时间,而卖春女的行业性质,将对防疫造成阻碍,尤其是华裔卖春女无证且不缴税,更不会在政府的援助行列。

这些弱势的卖春者已经被边缘化,谁管她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