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不时夹杂“额”、翻译断断续续、时而词不达意、甚至连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的职务都未能准确译出……2021年3月18日到19日举行的中美高级别战略对话中，美国代表团一位头发灰紫色的华裔女译员引发外界关注。当中方译员的临场应变备受好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开玩笑说“翻译应该得到升职”时，美国国内舆论却对布林肯的翻译人选提出质疑。

与一些主要国家的官方翻译部门不同，美国国务院的语言事务司口译部门（Interpreting Division of the Office of Language Services）是只有三十多名专职译员的小机构，却要为包括总统、副总统、国务卿、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内阁全体部长在内的政府高层提供各种高级别对话的翻译支持。因而，该机构另雇佣上千名兼职译员和自由译员以完成使命。所谓自由译员，是指靠自己独立接翻译的工作做、独立完成的翻译人员，不从属于任何翻译机构。外交翻译与商务翻译有天壤之别，虽有专业培训补充，但这支“半业余”队伍在外事活动中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并不出人意料。

但本次安克雷奇对话中，美国国务院派出唯一的专职资深中文译员。美国译员摇篮米德尔伯里国际研究学院(MIIS)职业顾问Winnie Heh在会谈结束后披露称，会谈中坐在布林肯身旁的是该校2000级校友、现任美国国务院中文专职翻译Lam Chung-Pollpeter。

在夏威夷“勇敢地为蓬佩奥做翻译”

从此前的履历看，Lam是当前最有资格负责本次任务的美方译员。她2003年前后入行，2008年加入国际会议口译员协会（AIIC），参与过AIIC的一些活动。AIIC是国际精英译员的职业协会，有严格的入会制度，新会员须由入会5年以上的老会员推荐并经同行评议。

2017年，美国国务院尝试改革口译员制度。长期以来，国务院的口译团队由8名管理人员、32名专职译员和近两千人容量的兼职译员、自由译员库组成。但自2017年开始，国务院首次向1000名国内最优秀的自由译员发出一年期联邦雇佣合同，开启大规模招聘兼职译员模式。联邦政府的合同数据库记载，Lam从这一年开始拿到国务院的工作合同，并很快成为专职中文译员。

2017年11月，Lam作为当时美国“第一夫人”梅拉妮亚的中文译员出现在人民大会堂中美领导人会晤现场，完成她的“高端翻译”首秀。不过，那时她还是黑色头发。

2018年到2020年，Lam作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译员参加了中美领导人布宜诺斯艾利斯会晤及特朗普两次与刘鹤副总理的会谈。2020年1月，中美双方在华盛顿签署第一阶段贸易谈判协定时，出现在特朗普身边的Lam已经染了发。

值得注意的是，据美国国务院专职口译员卡法托斯披露，Lam还是2020年6月杨洁篪、蓬佩奥在夏威夷会晤时的美方首席翻译。卡法托斯在相关文章中盛赞Lam在疫情期间“勇敢地为蓬佩奥做翻译”，体现了国务院专职译员们在疫情期间冒着风险保障“面对面外交”的精神。

对于出现突发状况的准备不够充分？

根据美国国务院语言服务司官网的介绍，能够胜任为总统、国务卿、“第一夫人”翻译的译员，哪怕在国务院雇佣的翻译专家中也属于最高水准。为何Lam这次的表现会低于人们的预期？

首先要明确的是，Lam只是当下美国国务院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中英文外交口译员，其遴选涉及政治因素和个人选择；所谓“最高水准”，并不意味着选中的译员代表了美国国内最高的中文水平，甚至也不意味着译员一定比国务院里的“知华派”外交官更精通中文。

美国国务院语言服务司口译处欧洲语言事务前负责人大卫·索伊曾在论文中指出，外交口译与商业口译有很大区别，商业译员即使经过培训，也很难在短期内达到外交译员所需的应变和承压能力。而Lam正是商业译员出身，迄今为止承担高级别外交口译才两年多。

值得注意的是，在Lam之前，国务院有一位长期负责中文口译的官员、著名中英文翻译专家詹姆斯·布朗。2020年正式离职前，他在国务院从事中文口笔译达41年，且有职业外交官经历，加上他任职时中美高层往来更加密切，他的实践经验远胜Lam。

即使在Lam入职后，时任语言服务司主管斯普拉格还在接受NBC报道时称，在正式外交活动中执行连续翻译和同声传译的能力象征着语言专家的最高水平，但“在吉姆（詹姆斯·布朗）这个级别，只有一个吉姆”。

专业人士指出，这次Lam的现场翻译表现不尽如人意，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美方代表团准备不足。外交口译的幕后工作远比台前复杂。根据规范流程，语言服务司在确定会谈各方代表后，要举行“每一个人都到现场”的会议演练，以确保口译团队熟知会议议程。这种协调“不仅发生在部门之间，也要发生在国家之间，即参会两方共同确保谈判顺利和安全”。

中美外交高层在美国阿拉斯加州第一大城市安克雷奇的对话，相比Lam此前承担过的高层对话，口译难度明显加大，但目前尚不清楚美方是否进行了充分的事先演练，特别是在对于出现突发状况后的应变是否进行了充分准备。此外，译员还面临支持团队不足的问题。因为人手紧张，2019年的G20峰会中，语言服务司仅派两名管理人员就协调了十余次特朗普与外国领导人会面的翻译工作。

但无论如何，坐到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的右手边时，译员就必须保证能应对自己所面临的所有不利情况。正如大卫·索伊所言，对熟练的口译员来说，具备口译、语言和文化技能及了解翻译的话题，都只是先决条件，他们需要能适应各种各样的高压环境，“必须能认识到在特定情况下发言者对她的要求，并迅速、自信地采取行动。”而这，似乎是这位新晋美国国务院中文口译员尚缺乏的素质， Lam这次的表现，也与她所应展现出的“最高水准”很不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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